此刻的李漼胸口起伏,死死盯著畢諴。
他可以允許畢諴說他昏庸,因為他覺得自己并不昏庸,只是有些貪玩。
但大唐的國祚,他不容任何人討論,更何況是畢諴這種偏悲觀的討論。
自從他知道神策軍的腐敗后,便一直在擔心大唐的國祚。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改變不了什么,因為大唐積弊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
單單神策軍的虛額問題,他就無法解決,甚至不敢面對,更何況其它?
有些事情,知不知道是一回事,知道后能不能做是一回事,做了能不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
李漼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神策軍的事情他即便知道了,也不敢去解決,因為他對自己沒有自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解決。
如果失敗,那他將要面對什么?
是另一個甘露之變,還是不可控的局面?
思前想后,李漼只能自己騙自己,忽略這些致命的問題,專注解決些小問題。
“只要天下不傾覆在朕的手中,只要朕能將天下平穩交給后嗣之君,這便足夠了……”
這番話,便是李漼常常在信中安慰自己的一番話。
只是他不能與畢諴說,也不能和任何人說。
“都退下吧!”
李漼轉過身去,不再與畢諴對視,卻也沒有處置畢諴。
“臣等告退……”
裴休與蔣伸擔心畢諴又說出什么驚人之言,連忙開口退下。
畢諴最終在二人的勸說中離開了咸寧宮,而李漼也在他們走后看向田允。
“將戶部所有度支類奏表都拿來!”
“奴婢領命……”
李漼的口諭,讓田允心里摸不準他是什么想法。
小半個時辰后,數十份奏表擺在了李漼案頭,而他也坐回了位置上,安靜翻看著這些奏表。
【延資庫使蔣伸奏:鹽鐵戶部先積欠當使咸通四年以前延資庫錢絹三百六十九萬余貫匹。】
【內戶部每年合送錢二十六萬四千一百八十貫匹,從大中十二年至咸通四年……】
數十份關于戶部、度支、鹽鐵的奏表內容,在四個時辰的時間里,不斷通過目光涌入李漼的大腦。
表面強盛的大唐,實際上從大中七年開始,便已經出現了諸道積欠賦稅的情況。
至于為何積欠,李漼也十分清楚。
無非就是因為賦稅太多導致百姓逃亡,亦或者天災人禍和貪官污吏逼得百姓淪為饑民。
天下的土地很多,它們作為荒地的時候,沒有人會去關心它們。
但若是有流民和饑民去開墾他們,并且開墾為熟地時,當地的官員胥吏和世家庶族便會如豺狼般一擁而上,將流民和饑民開墾的荒地占為己有。
擺在百姓面前的只有四條路;老老實實在原籍種地,然后被各種苛捐雜稅和貪官污吏盤剝死。
亦或者成為逃民,逃亡境外,跑到人煙稀少的地方開荒,然后等開荒結束后,被聞著味道趕來的貪官污吏和世家庶族奪走土地。
當然,除了這兩條路,他們還有最后兩條路,前者是上山落草,后者是餓死鄉野。
說是四條路,實際上只有一條路,而這便是諸道積欠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