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靈谷,原本這里不叫這個名字,但是仙靈城里的人都愛這么稱呼。
久而久之,反倒成了這片神秘山谷的正式稱謂。
連山谷里少有的幾個真正的居民,也開始這么稱呼自己住的地方。
谷外的迷陣常年籠罩著朦朧霧氣,宛如一層輕紗,將整片山谷掩映得若隱若現。十年來,不知有多少好奇的修士試圖探尋谷中奧秘,卻總在迷霧中兜兜轉轉,最終又回到原點。
但這顯然并不包括姬靈秀與陳星采兩人。
她們駕輕就熟地穿過迷陣邊緣。
說來也怪,那終日不散的清冷霧氣,在感應到兩女的氣息后,竟如遇故人般自行退散,在云海中空出一條筆直的通路。霧氣流動間,隱約可見谷中奇花異草,靈泉叮咚,恍若仙境。
這迷陣倒是識相。陳星采皺了皺小巧的鼻子,黃衣在晨風中翩躚。
姬靈秀笑而不語。這迷陣本就是自家師尊的手筆,自然是認得自家人的。
二人沿著霧徑飛掠,衣袂翻飛間帶起細碎的露珠。很快便來到山谷深處,眼前豁然開朗——一片絕壁如刀削斧劈般矗立,陡峭的巖面上爬滿青翠的靈藤,藤葉間還凝結著幾分水氣,在夕陽下泛著瑩潤的光澤。
崖下是一片開闊的草坪,綠茵如毯,各色野花星羅棋布地點綴其間,幾只彩蝶在花間翩翩起舞。
就在這片生機盎然的草坪中央,一個青年正慵懶地側臥著。
他隨意地枕著手臂,嘴里悠閑地叼著根狗尾巴草,草莖隨著咀嚼的動作輕輕晃動,在陽光中投下細長的影子。
一襲靛青長衫隨意地鋪展在草地上,衣擺沾著幾片草葉也渾不在意。
聽到破空聲,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舊保持著那副閑散模樣,仿佛天塌下來也要先睡個回籠覺。
遠處山泉叮咚,近處鳥鳴啾啾,襯得這幅畫面愈發寧靜悠遠。
姬靈秀與陳星采對視一眼,同時松了一口氣,然后放輕了腳步。
然后——
大師兄,你還沒死啊。
陳星采脆生生的嗓音在山谷中回蕩,驚起幾只棲息的靈鳥。
原本慵懶側臥的青年身形一僵,嘴里的狗尾巴草啪嗒掉在地上。
蕭塵苦笑著撐起身子,靛青長衫上沾著的草葉簌簌落下:小星采就這么希望大師兄死嗎?
才不是!黃衣少女急得直跺腳,可上次大師兄就差點……
話到嘴邊突然頓住,大眼睛里泛起水光。
蕭塵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十年前那樁糗事被重新提起,讓他耳根微微發燙。
這件事完完全全就是他的黑歷史!
其實,這片被稱作青崖禁地的絕壁,原本不過是仙靈谷一處尋常山崖。
直到某日他的師尊不知為何,忽然以劍代筆在這處崖壁上刻下那首《少年行》。
詩中劍意縱橫,每個筆畫都蘊含著無上劍道真解。
若是定力不足,甚至容易被其中劍意受傷。
我當時只是……研究得入迷了些。蕭塵摸著鼻子辯解,聲音越來越小。
記憶如潮水涌來。
那年他十八歲,偶然發現崖壁上的詩文后,竟像著了魔般在此參悟七天七夜。
待師尊尋來時,他早已餓得形銷骨立,卻仍死死盯著崖壁,眼中閃爍著駭人的精光。
最丟人的是,當時跟來的小星采‘哇’地一聲就嚇得當場大哭,還以為大師兄中了邪。
入迷?姬靈秀抱臂冷笑,某人可是連辟谷都忘了,抱著崖壁不撒手,最后被師尊提著后領拎回去的。
不過眼見他這一次竟然能收放自如,姬靈秀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想。
山風拂過,崖壁上《少年行》的字跡隱約可見。
那銀鉤鐵畫的筆鋒中,確實藏著令人沉醉的劍道至理。蕭塵望著那些字跡,眼神又開始飄忽。
陳星采見狀立刻張開雙臂攔在他面前:大師兄不許再看!
好、好、好……我不看了。蕭塵一臉寵溺地說道,這個小師妹可是大家共同的寶貝,要是被自己欺負狠了,等到他另外兩個師弟回來,可是連他這個大師兄都會翻臉不認人的。
姬靈秀眸光微閃,忽然開口:大師兄,你悟透了?
蕭塵聞言,也不掩飾,坦然點頭:不敢說完全悟透,但大概看懂了其中三成。
他抬頭望向崖壁上那首《少年行》,眼中閃過一絲欽佩,所以說……不愧是師尊的手筆啊。
姬靈秀沉吟片刻,又問:是為了那個‘十年之約’嗎?
蕭塵一怔,隨即看向一旁眨巴著眼睛的陳星采,立刻了然:原來是小師妹告訴你的。他笑了笑,語氣輕松卻透著堅定,是啊,十年之期已到,總不能讓人把咱師尊看扁了吧。
其實,他早已通過蕭靈兒得知,那位曾經趾高氣揚的未婚妻,如今不過才通玄境巔峰的修為,而自己早已踏入歸元境后期。這場比試,早已沒有懸念。
但是——
蕭塵眼底閃過一絲冷意。
十年前那一劍,他至今仍然記得清清楚楚。
以德報德,以直報怨。蕭塵輕聲自語,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的劍柄,既然要還,自然得好好還回去才對。
崖壁上的劍意隱隱共鳴,仿佛在回應著他的決心。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