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忽的大笑起來,魁梧身軀踩出咯吱聲響,積雪下陷,一步步來到城門。
“天下只有魏昶君不愿做的事,豈有魏昶君不能做的事。”
“王侯公卿不如黎民百姓,天底下只有魏大人才能做得出這等事。”
“某若畏首畏尾,倒是平白辱沒了魏大人的名聲。”
就連適才桀驁開口的李自成也平靜點頭。
“天下以信取人者,獨此一人而已。”
東昌府城門外,大雪中。
一名名義上掌控大明半數兵馬的官吏,兩名天下最大的流賊頭領,一名堂而皇之揭竿而起的反賊互相對視,竟都大笑起來。
互相防備,互相忌憚是真。
但信任,也是真。
盧象升看向眼前這名青衫男子,眸光唏噓。
陛下與此人年歲相仿,可惜,一無帝王心術,二無帝王氣魄,三無雄吞天下之霸氣。
“如今人已到齊,諸君可愿隨魏某走一趟,瞧瞧天下該是什么樣的。”
盧象升,張獻忠,李自成三人皆是一愣。
天下該是什么樣的?
幾人轉頭看向身后。
白雪皚皚,天寒地凍。
天下還能是什么樣的?
天災人禍遍地,百姓餓殍遍野,兵戈不休,戰亂不止。
不然,張獻忠和李自成便有天大的能耐,憑什么能讓那么多百姓陪著他們干掉腦袋的買賣?
魏昶君看向錯愕三人,目光第一次認真起來。
“諸位這段時日有任何疑惑,隨時詢問,魏某絕不藏私。”
“但,還請諸位好好看看。”
他第一次用請這個字,旋即轉身,踏入城門。
盧象升,張獻忠,李自成三人心中莫名生出沉重,但都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思,跟隨前行。
“里長。”
“魏大人,這是家里新做的粉條,別嫌棄。”
“里長!”
剛剛入城門,盧象升最先皺眉,看著不時湊過來的百姓,甚至還有巡邏的將士。
看到魏昶君時,他分明見到那些百姓,將士們眼底的興奮與崇敬。
禹城平原剛剛死戰一場,按說如今東昌府做為發兵之地,當是家家縞素,為何百姓將士見魏昶君,仍是如此?
沉吟片刻,盧象升終于開口。
“魏大人,君子威德,如此成何體統?”
魏昶君轉頭看了一眼盧象升,這位年僅三十五歲的書生,已有些老氣橫秋。
此人能征慣戰,也飽讀詩書,憐憫百姓,偏又親手斬殺流民無數。
他知道,盧象升這一生,對規矩看的太重了。
有些事他明知道是錯的,但也會去做。
魏昶君掂量著手里的粉條,對百姓一一道謝后,才從容開口。
“諸君以為這些百姓不畏懼魏某,不便管理?”
張獻忠和李自成盡管沒說話,但仍是皺眉。
不光是盧象升如此想,他們也是如此。
縱然兩人都是底層出身,但這么多年管理義軍,也知曉其中道理。
若是時常展現親近,只怕手底下的那些人難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實則不然。”
魏昶君伸手,指著禹城平原所在方向,一字一句開口。
“他們敬的不是魏某,而是魏某與他們共同的信仰。”
“為此,他們甘愿赴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