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苑。
“彌加,你怎的還不睡?明日說不準要為貴客獻舞呢,早些休息吧。”
“你方才有沒有聽見外面有動靜?窸窸窣窣的,像枝葉被風吹得作響,也像貍奴鉆草枝。”
“好像確有少許,不過在意那些作甚?你自己都說是風和貍奴作祟,又不是什么鬼怪。若不是今夜外頭不大太平,不宜出屋,我高低要替你出去瞧瞧。”
“罷了,睡吧睡吧,現在好像又無動靜了。”
……
柰樹的枝葉停止晃動,隱約可見樹下有一個人影,黛黎忍住左腳腕處的不適,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暗道“上樹容易下樹難”這話真是一點沒錯,上的時候一切順利,下來時不小心扭了一下。
西苑很靜,這股寂靜一路蔓延至院口和院外走道,在這暗色濃重的夜,生出一種令人心驚的詭譎,但黛黎心頭那根緊繃的弦反而松了松。
沒人就好,沒人就好,她正好趁此換個地方。
是的,黛黎打算換個藏身地。
有這個念頭時,她人在樹上了,甚至可以說已經爬到足夠高,姿勢都調整好,正打算在樹上待一宿。
但某個時刻,當一陣涼風拂過,黛黎打了個寒顫,也是那時,她的靈魂仿佛從體內飄出,再慢慢升騰到高處,以第三人的視覺觀全局。
障目的落葉不再是阻隔,她看見了更多的可能。
她能想到藏身于西苑,已知曉“逢春”查無此人的他,是否也同樣想到了?
如果他見過那個管事,定然知道她向管事問過路,很容易推測出她不熟悉府邸環境。只要同時將不熟地形、易于女郎藏身、方便出府這幾項堆疊,便極易縮小范圍。
三十六計,孫子兵法的流傳,令黛黎從不懷疑古人的智慧,尤其是那些幾近壟斷學識的門閥士族和權貴。
當然,見過管事只是黛黎的猜測,他是否真見了人,她不得而知。但這把達摩克利斯之劍實實在在地懸在了她脆弱的神經上,讓她甘愿冒風險重新轉移。
暗夜昏黑,黛黎剛走出西苑范圍、將將要走入一條長廊時,她陡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聽其聲響,來者絕對不止一二數。
黛黎呼吸微窒,也不敢回首,加快腳步走入長廊。先前她借了“君侯姬妾”身份從他院子出來后,并沒有原路返回,而是走了與來時相反的路,因此如今黛黎很清楚,那人院子的隔壁,也是用于招待貴賓的閣院,那邊似乎住著他的下屬。
而在兩個院子的下邊,有個倒“品”字的小空間,這片區域用于停放馬匹和車輿,黛黎記得她經過時,唯有內間拱門不時有人走過,外面無人看守。
這倒也不奇怪,停車卸貨后,車輿將空空如也,而拉車的馬匹會牽至前面的馬槽喂草料。從內間拱門望出,可直接看見馬匹情況,無需走出來。
黛黎打算借那片小區域躲一躲,那是她現今唯一知曉的勉強能藏身的地方。
誰能想到,他們眼中的弱質女流敢偏向虎山行,玩一出燈下黑呢?
黛黎前腳剛走,莫延云后腳就領人到了西苑。他來時的動靜與黛黎的有天壤之別,直接大手一揮,隨他同來的士卒流水似的進了院里。
“點燈,所有人穿好衣裳到院中來。”
“這是,發生了何事?”有胡姬怯聲問。
“少廢話,你們盡管聽令便是,動作利索些。”
很快,屋內的所有胡姬都出來了,如同落水的雀兒般擠成一團,瑟瑟發抖地看著闊步入屋的男人們。
西苑共有兩棟屋子,每棟房舍兩層,只供胡姬住。然而屋中女郎都出來了,兩棟房舍里里外外、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細搜過幾輪,并無任何發現。
莫延云擰起兩道濃眉,目光轉向院中的胡姬,提燈挨個地看。
胡姬和漢女在外貌上的差別不小,非簡單偽裝就能蒙混過關,所以只看過一遍后,莫延云很確定“逢春”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