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亦瑯靠在石壁上,目光沉沉地看著這一幕,那雙深邃的眼眸中,情緒復雜難辨。
他沒有去看陸遠手臂上那道猙獰的傷口,而是看向許綰。
她正低著頭,用烈酒清洗著陸遠傷口上的泥土和血污,動作熟練而鎮定,仿佛這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件小事。
李副將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么,卻發現任何安慰或驚嘆的言語在此刻都顯得蒼白無力。
他默默地退到一旁,將火堆撥得更旺了些,眼神中對許綰的敬佩又多了一份。
許綰很快處理好陸遠的傷勢,又指揮著兩名士兵將那些斷魂草搗碎,用布巾擠出辛辣刺鼻的墨綠色汁液。
整個山洞都彌漫著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伶月懷中的孩子不安地動了動,她連忙抱著孩子退到了山洞的最深處。
入夜,山洞外水聲依舊,山洞內卻靜得落針可聞。
陸遠將那刺鼻的草汁小心地涂抹在匕首和衣角上,站起身。
“小心。”陸亦瑯的聲音響起,低沉沙啞。
陸遠沒有回頭,只是微微頷首,身影便如一縷青煙,悄無聲息地融入了水幕之后。
山洞內,氣氛并未因暫時安全而有絲毫放松。
陸亦瑯的傷勢好了許多,已經能勉強靠著石壁坐起,他喝下許綰遞過來的湯藥,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我此次南下,臨時更改路線,會經過這片山脈,是絕密。”
許綰正在整理藥箱的手一頓,抬眸看他。
“除了我,只有三個人知道。”陸亦瑯的目光穿過跳躍的火光,帶著一絲冰冷的自嘲,“我母親長公主,都只知我南下,卻不知我走的是這條路。”
許綰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不必說得更明白了。
能調動禁衛,又能掌握他絕密行蹤的,只有那最不可能,也最可怕的源頭。
而那三個知道他行蹤的人中,必然出了一個叛徒。
一個能接觸到他最高機密,深得他信任的人。
這比皇上的追殺,更讓人不寒而栗。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守在洞口的李副將臉色猛然一變,他側耳凝神細聽,隨即壓低聲音,語氣里是掩不住的驚惶:“將|軍……有狗叫聲!”
洞內瞬間死寂。
那震耳欲聾的瀑布聲,似乎也無法完全掩蓋住從遠處順著山風傳來的,隱隱約約的犬吠。
斷魂草的氣味,正在被風吹散。
或者說,敵人比他們想象的,來得更快。
“必須馬上走。”陸亦瑯眼中沒有絲毫慌亂,只有當機立斷的決絕。
他的手指向旁邊一處看似平平無奇的石壁,眾人這才發現,那上面用利器刻著一幅極其簡陋的地圖,線條潦草,卻勾勒出一條蜿蜒曲折、通往山脈更深處的路線。
其中幾處,還用小小的叉號做了標記。
“這是備下的最后一條路。”陸亦瑯的聲音沉穩如山,“也是最險的一條。”
話音剛落,陸遠的身影鬼魅般穿過水幕,重新出現在洞口。
他沒有說話,只是對著陸亦瑯,做了一個冰冷的手勢。
敵人已至百丈之內。
無需再多言語。
李副將和兩名士兵立刻行動起來,將僅剩的食物和傷藥飛快打包。
伶月死死抱著孩子,臉色蒼白,卻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絲聲音。
許綰最后看了一眼擔架上的陸亦瑯,他臉色依舊蒼白,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充滿了身為將帥的堅韌與鋒芒。
陸遠上前,與李副將合力抬起擔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