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擔架上的陸亦瑯劇烈地咳嗽了幾聲,他定定地看著許綰,看著她那張沾著泥污卻依舊堅毅的臉,眼中閃過一絲復雜難明的光。
他費力地抬起手,從自己貼身的衣襟內,摸出一個用油布緊緊包裹著的小方塊,遞向許綰。
許綰一怔,伸手接過。
那東西入手微沉,解開層層油布,里面是一個極為小巧精致的司南。
銅制的地盤上刻著繁復的天干地支,中央一根被磨得锃亮的磁針,在火光下微微顫動。
這是行軍打仗之人,于絕境中辨明方向的最后依仗。
陸亦瑯從未將此物示于人前。
“生門……在那邊。”他的聲音氣若游絲,卻字字千鈞。
許綰將司南平托在掌心,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湊了過來。
只見那根細小的磁針,在輕微晃動了幾下之后,毅然決然地停住。
它所指的方位,穿過黑暗,越過急流,不偏不倚,正好對著對岸那道向上的巖階!
許綰的判斷,被印證了!
李副將眼中的最后一絲動搖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劫后余生的狂熱。
伶月也緊緊抱著孩子,原本空洞的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弱的希望。
前路已明。
陸遠收起司南,重新遞還給陸亦瑯,目光卻落在了湍急的河水與對岸的巖階上,眼底閃過一絲悍然的決絕。
他拿起那半截根本不夠長的繩索,將一端在自己腰間死死纏繞,打了個牢固的死結。
然后,他將繩索的另一端,塞進了李副將的手中。
陸遠抬起手,用下巴指了指眾人頭頂上方,河道中央一塊巨大而猙獰的鐘乳石。
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這個計劃的瘋狂與危險。
李副將的臉瞬間煞白。
他死死攥著那截繩索,粗糙的麻繩幾乎要勒進肉里,喉結劇烈地上下滾動,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這個計劃的瘋狂,超出了他作為一名百戰老兵的想象。
這是在用陸遠的命,去賭一個虛無縹緲的可能。
就在陸遠準備后退蓄力的一瞬,一只冰涼的手按住了他纏在腰間的手。
許綰上前一步,目光沒有看陸遠,而是死死盯著他背后那片被血浸透、還在不斷向外滲著血絲的傷口。
“你現在蕩過去。”她的聲音像洞里的寒石,沒有一絲溫度,“是想讓這條胳膊徹底廢掉,還是想直接掉進河里喂魚?”
陸遠的身形一僵,沒有回頭。
擔架上,陸亦瑯艱難地睜開眼,目光掃過陸遠決絕的臉,又看了看那深不見底的暗河,最后,用盡全身的力氣,從喉嚨里擠出兩個字:“準了。”
這是命令,也是信任。
陸遠不再有絲毫猶豫,他側頭看向許綰,那雙沉靜的眸子里,映著她清冷的面容和跳動的火光。
“拜托了。”
這兩個字,是托付,而非請求。
陸遠深吸一口氣,雙腿猛地發力,向后退開數步。
李副將咬碎了后槽牙,將繩索在自己手臂上又纏了兩圈,雙腳扎開馬步,將整個身體的重心都向后壓去。
下一刻,陸遠的身影如同一頭蓄勢已久的獵豹,驟然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