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眼看大勢已去,心中暗道不好,迅速湊到南宸旭耳邊,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急促道:“殿下,今日之局已破!再糾纏下去,只會顯得我們無能狂怒,反倒坐實了構陷之名,于您聲譽有損!必須立刻脫身!”
南宸旭的胸膛劇烈起伏,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他死死地盯著床榻上那個病虎般的男人,又看了一眼那個手托石塊眼神清亮的丫頭,心中恨意滔天。
但他畢竟是南宸旭,懂得權衡利弊。
片刻之后,他臉上那股猙獰的怒意竟硬生生被壓了下去,轉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原來是誤會一場,看來是本王關心則亂了,既然將|軍神智清明,身體無礙,那本王便不打擾你休養了。”
他說話間,眼神陰鷙地掃過許綰,那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仿佛在說這次算你命大。
說罷,他再也不看陸亦瑯,大袖一甩,沉著臉喝道:“走!”
“殿下。”
南宸旭剛邁出兩步,身后又傳來陸亦瑯平淡無波的聲音。
“今日之事,我會原原本本寫進奏折,向皇上陳明。”陸亦瑯的語氣依舊聽不出喜怒,卻讓南宸旭的脊背瞬間僵直。
他頓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陸亦瑯的目光落在那個癱軟在地,被兩個護衛像拖死狗一樣拖著的死囚身上,繼續道:“至于這位故人,我會暫且留下,等候京中旨意。”
這句話,等于當眾宣布,他將南宸旭構陷的罪證,直接扣在了手里。
南宸旭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硬了一瞬,拳頭在袖中握得死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
他終究沒再多說一個字,近乎逃也似地,拂袖而去,那急促的步履帶著壓抑不住的怒火與狼狽。
周先生和一眾親信見狀,更是噤若寒蟬,灰溜溜地緊隨其后。
那兩個原本拖著死囚的護衛,手一哆嗦,仿佛那人是什么燙手山芋,竟不自覺地松開了手,任由那死囚癱在地上,自己則慌不擇路地跟上了主子的步伐。
轉眼間,院中只剩下許綰和陸亦瑯,以及那個被遺棄的“證人”。
方才還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人潮散去,驟然變得空曠而死寂。
許綰緊繃了許久的神經猛地一松,只覺得一股虛脫感從腳底升起,雙腿一軟,身子晃了晃,幾乎站立不穩,下意識地伸手扶住了旁邊的廊柱。
陸亦瑯靠在床頭,將她煞白的臉色和扶著柱子微微顫抖的手指盡收眼底,沉默了片刻,打破了這片寧靜,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怕了?”
許綰抬起頭,看向床榻上的男人。
他面色蒼白,氣息不穩,可那雙眼睛卻像夜空里的星,沉靜而明亮。
她搖了搖頭,眼中閃爍著后怕與某種決然交織的光:“奴婢不怕,只是沒想到會這樣。”
……
當晚,陸亦瑯的傷勢到底還是反復了。
白日里強撐著與南宸旭周旋,耗費了太多心神,夜里便發起熱來,咳嗽聲一陣緊過一陣,仿佛要將肺都咳出來。
許綰端著剛熬好的湯藥走進內室,濃重的藥味里,夾雜著他壓抑的喘息。
她將藥碗放在床頭,正要扶他起身,他卻揮手止住了她。
陸亦瑯靠坐在昏暗的燭光里,陰影將他臉上的病容遮去幾分,更顯出那雙眼眸的深沉。
他看著她,看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