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曉的微光,剛剛給院中那棵老槐樹的輪廓描上一層灰白的邊。
一夜未眠的許綰正端著一盆水從房里出來,伶月就跟個沒影兒的貓似的,從廚房后的小門一閃,溜到了她身邊。
她身上還穿著粗布的廚役衣裳,手里提著個菜籃子,像是剛去采買回來。
“夫人。”伶月的聲音壓得極低,快得像是在迸豆子,“那邊收到信了。”
許綰提著的心稍稍落下半寸,可伶月接下來的話,又讓那顆心沉了下去。
“但是有個壞消息。”伶月飛快地瞥了一眼正房緊閉的門窗,臉上是掩不住的焦急,“二殿下的人,今天一早就接管了軍營所有的采買,從現在起,一根蔥,一粒米,都得經過他們的手才能送進去,我們和外面的路,被徹底掐斷了。”
伶月說完,又像來時一樣,匆匆塞給許綰一個油紙包,里面是幾塊干硬的點心,然后提著籃子,一溜煙地消失在了晨霧里。
許綰站在原地,手里那盆水涼了,也沒察覺。
路斷了。
他們成了甕中之鱉。
許綰將消息帶進內室時,陸亦瑯正靠在床上,手里拿著一卷兵書,只是目光并沒有落在書頁上,而是望著窗外那片四方的天。
聽完伶月帶來的消息,他臉上沒什么意外的神色,仿佛一切盡在預料之中。
“狗急了,自然要跳墻。”他將兵書合上,隨手放在枕邊,語氣平靜得像是在談論天氣,“他耐心耗盡,這是要關門動手了。”
他看著許綰,見她眉宇間藏著一絲化不開的憂慮,便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去看看藥煎好了沒,該喝藥了。”
那份鎮定,無形中安撫了許綰狂跳的心,她點了點頭,轉身去了小廚房。
只是她心中清楚,南宸旭的兵,恐怕不會再是昨日那般大張旗鼓了。
最兇險的,往往是看不見的刀子。
果不其然,臨近午時,府衙的管事領著一個眉清目秀的丫鬟進了院子。
那丫鬟約莫十六七歲,名喚春兒,見了許綰,一口一個姐姐,叫得又甜又脆。
“二殿下體恤將|軍,說許綰姐姐一人照料太過辛勞,特地撥了奴婢來,給姐姐打個下手。”春兒笑得一臉乖巧,手腳卻格外勤快,話音未落,就主動從食盒里端出了一盅湯,“這是廚房剛燉好的參雞湯,最是滋補,姐姐快趁熱給將|軍送去吧。”
許綰接過那盅湯,入手溫熱。
蓋子一揭,濃郁的雞湯香味撲面而來。
然而,就在那濃郁的香氣之下,許綰的鼻尖,卻捕捉到了一縷極淡極細微的異樣氣息。
那是一種類似杏仁,又帶著點腐草敗葉的古怪味道,被參雞的濃香掩蓋得幾乎無法察覺。若非她自幼對草藥氣味格外敏感,根本分辨不出。
她腦中轟地一聲,仿佛有一道閃電劈過。
是那個味道!
腐肌散!
此藥無色,氣味詭奇,混入飲食之中,極難察覺。
它不會立刻致人死地,卻能如跗骨之蛆,悄無聲息地侵入經脈,引爆陳年舊傷,使傷口潰爛,高燒不退,最終讓一個身經百戰的猛將,看起來就像是舊傷復發,力竭而亡。
書上對那氣味的描述,與此刻她聞到的,一模一樣!
而且這是北羌秘藥,之前在軍營的時候,陸亦瑯曾提起過。
許綰的心沉到了谷底,臉上卻不動聲色。
她端著湯盅,對春兒溫和一笑:“有勞妹妹了,將|軍剛歇下,我晚些再送進去,你去院里灑掃一下吧,昨夜風大,落葉不少。”
“哎,好嘞!”春兒不疑有他,脆生生地應了,拿起掃帚便去了院子。
許綰端著那盅致命的雞湯,轉身進了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