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管家如蒙大赦,連滾帶爬地退了出去。
屋內只剩下長公主一人。
她看著滿地狼藉,心中的恐懼和偏執像藤蔓一樣瘋狂滋長,死死纏住了她的理智。
兒子不聽話,管家不中用,這滿府的人,個個心懷鬼胎。
她不能再指望任何人。
送走孩子這條路,走不通了。
那個孽種身邊,有她看不見的眼睛在護著。
既然如此,那就換條路。
釜底抽薪。
只要許綰那個禍根死了,一切就都清凈了。
瑯兒沒了念想,那兩個孩子沒了親娘,自然也就好拿捏了。
她會親自撫養他們,讓他們成為陸家合格的繼承人,而不是被一個卑賤的丫鬟教養成不知天高地厚的野種。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長公主眼中凝成了一點陰冷的寒光。
她緩緩坐回主位,原本雍容華貴的臉上,只剩下扭曲的狠厲。
傍晚時分,慧蘭苑的晚膳送來了。
與往日不同,今日送飯的是個面生的婆子,一臉的褶子笑起來像朵皺巴巴的菊花。
“側妃娘娘,今日廚房里忙,劉嬤嬤抽不開身,特讓老奴給您送飯來。”婆子將食盒里的菜肴一一擺在桌上,竟是難得的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精致誘人。
伶月上前一步,習慣性地拿起銀筷準備試菜,手腕卻被許綰輕輕按住。
許綰沖她幾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隨即溫和地對那婆子笑道:“有勞嬤嬤了,看著就很好吃,你下去吧。”
“哎,好嘞,側妃娘娘慢用。”婆子諂媚地笑著,躬身退了出去,臨走時,那雙渾濁的眼睛不著痕跡地在許綰臉上溜了一圈。
門一關上,伶月就忍不住小聲問:“側妃,您怎么不讓奴婢試了?”
許綰沒說話,只是拿起桌上自己的那雙銀簪,慢條斯理地,將每一道菜都探了一遍。
銀簪從碧綠的炒青菜里拿出,又插進金黃的芙蓉蛋羹,最后在濃白的魚湯里攪了攪。
每一次抽出來,簪身都光亮如初,沒有絲毫變黑的跡象。
“您看,沒毒。”伶月松了口氣。
許綰卻將銀簪放下,發出“叮”的一聲輕響。
她沒有動筷,只是靜靜地看著滿桌菜肴,鼻翼微動,仔細地分辨著空氣中那絲若有若無的氣味。
老大夫教她的東西,此刻在腦中飛速閃過。
天下毒物萬千,銀針能試的,不過寥寥數種。
真正高明的下毒手段,是潤物細無聲。
終于,她在飯菜的熱氣中,捕捉到了一縷極淡極隱蔽的,類似于杏仁和腐爛草根混合的古怪氣味。
氣味被菜肴本身的香氣掩蓋得極好,若非她這幾日正巧在看相關的醫書,又刻意留心,根本無從察覺。
是日落霜。
一種極為陰損的慢性毒藥。
無色無味,不會立時要人性命,甚至連銀針都驗不出來。
可一旦長期服用,毒素便會在體內日積月累,先是讓人精神萎靡,四肢無力,漸漸地五臟六腑都會慢慢衰竭,最后纏綿病榻,形同枯槁,外人看來,只當是得了什么不治的癆病,耗盡了陽氣死的。
長公主,這是要她的命。
而且,是要她悄無聲息地,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