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蘭苑的門檻,這幾日快被伶月給踩平了。
沒了玄甲親兵的看守,她像只剛出籠的麻雀,嘰嘰喳喳,滿王府地亂竄,每日都能帶回來些新奇的玩意兒。
今兒是膳房新做的玫瑰酥,明兒是花園里新開的并蒂蓮,后兒又是從哪個小丫鬟嘴里聽來的,關于松鶴堂的新八卦。
“側妃,您是沒瞧見,長公主的臉黑得跟鍋底似的,聽說陸管家走路都踮著腳尖,生怕喘氣聲大了被遷怒。”伶月一邊往嘴里塞著玫瑰酥,一邊含糊不清地學舌,眉飛色舞。
許綰正坐在窗邊,手里捧著那本《前朝兵制考》。
書頁已經有些卷邊,上面用極細的筆跡,添了不少她自己的注解。
聽到伶月的話,她只是翻過一頁,淡淡地道:“鍋底再黑,也是鐵做的,硬得很。”
伶月沒聽懂,只覺得主子說話越來越高深了。
她湊過去,看著書上那些鬼畫符似的字,好奇地問:“主子,您天天看這書,不悶嗎?這上頭寫的什么呀?”
“寫的怎么把籠子,變成自己的。”許綰的目光沒有離開書頁。
伶月似懂非懂地“哦”了一聲,又跑出去瘋玩了。
許綰看著她快活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
她知道,這份平靜只是假象,是暴風雨來臨前,海面那短暫的令人窒息的寧靜。
陸亦瑯這只鷹,已經回到了巢穴,他正在磨利自己的爪牙,等待著一擊必殺的時刻。
而她,必須在這之前,為自己,也為孩子們,找到那片最安全的棲身之所。
……
都察院。
王正明看著眼前這份由陸亦瑯的人,通過七拐八繞的關系,秘密送來的卷宗,只覺得渾身的血都在往上涌。
卷宗里不是什么新的賬目,而是一份陳年的供詞,來自一位早已病故的老太監。
供詞里詳盡地敘述了當年三皇子是如何被奸人構陷,又是如何在一場風寒中不治身亡,而其中,竟隱隱牽扯到了長公主府上的一些舊人。
之前查的貪腐案,就像是一把鏟子,而這份供詞,就是鏟子挖到的一塊巨石,巨石底下,壓著的,是當年那樁震驚朝野的皇子夭亡案。
王正明明白了。
陸亦瑯這是在借他的手,掀開自家的瘡疤,用一條手臂的代價,去撬動一個足以顛覆朝局的真相。
好狠的手段,好大的魄力。
“老師,這……這若是真的,那可就是潑天的案子了!”門生看著供詞,手都在抖。
“是真的。”王正明將卷宗重重合上,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決絕,“準備朝服,明日,老夫要在這金鑾殿上,敲一回登聞鼓!”
次日,金鑾殿。
氣氛壓抑得仿佛能擰出水來。
陸亦瑯被勒令在家思過,長公主一派的官員個個噤若寒蟬。
就在朝會即將結束時,王正明再次出列,這一次,他沒有拿奏折,而是直接走到了大殿中央,對著龍椅,轟然下跪。
“陛下!臣有冤要訴!非為臣個人之冤,乃為我南國天下,為已逝三皇子殿下,訴一樁沉冤十年的血案!”
他聲如洪鐘,每一個字都像重錘,狠狠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滿朝文武,一片死寂。
皇上的臉色瞬間變了。
王正明不理會眾人,將那份老太監的血書供詞,高高舉過頭頂。
“當年三皇子殿下并非病故,而是被人構陷,屈死于宮闈陰謀之中!其罪魁禍首,至今仍逍遙法外,甚至位高權重!臣手中,有當年知情人的血書為證,懇請陛下徹查此案,還三皇子殿下一個公道,還南國一個清白!”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金鑾殿上炸響。
皇上從龍椅上霍然站起,死死盯著王正明手里的血書,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他以為王正明是要咬死長公主,卻沒想到,他竟翻出了這樁早已被塵封的舊案!
“呈上來!”皇上的聲音嘶啞。
內侍顫抖著將血書呈上,皇上一目十行地看完,氣得渾身發抖,猛地將那份血書砸在地上。
“查!給朕徹查!!”他指著大理寺卿,幾乎是咆哮著下令,“不論牽扯到誰,官居何位,一律嚴懲不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