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口之東,曲阿。
此地乃長江下游重鎮,兩百年前,孫策曾在此地大破揚州刺史劉繇,進而橫掃三吳,奠定基業。
如今江東風云再起,三吳人馬又卷土重來。
劉牢之先一步進據此地,五千北府軍枕戈而待,氣勢如虹。
這年頭的士卒,不怕打仗也不怕傷亡,最怕的就是無仗可打,江東富足,人盡皆知,所以北府軍的士氣非常高昂。
只是敵軍兵臨城下,劉牢之卻下令按兵不動。
此時此刻,中軍大帳中迎來了一位貴客。
“昔聞龍淵耀芒,難掩荊山之玉;騏驥騁足,豈困鹽車之轅。將軍起于行伍,奮臂北府,淝水鏖兵,羯鼓驚寒。江左有今日之安,皆將軍之功也,然則如此大功,卻屈居一彭城太守,困于人下,呼來喝去,猶如犬馬,每思及此,不禁扼腕而嘆。”
王謐揮動塵尾,所說的每一個字都令人如沐春風,動人心弦。
去年京口聚會,王恭當眾斥責劉牢之,也是王謐出言相助,幫了他一把。
很明顯這場大戲的關鍵,便是劉牢之。
只要他倒戈一擊,江左形勢立變,王恭和司馬道子的末日就到了。
而且劉牢之早就對王恭不滿。
但,王謐說的天花亂墜,卻沒有任何實際承諾,只讓其倒戈,并沒有實際利益承諾。
劉牢之的一張紫臉始終面無表情。
王恭好歹是六鎮都督,假節,而王謐空口白牙……
劉牢之縱橫天下二十余載,早就不是血氣方剛的莽夫,在官道上浮沉多年,對士族高門的嘴臉洞若觀火。
太原王氏不是什么好人,瑯琊王氏也只是想利用他而已。
“人無信不立。”劉牢之目光一閃,實則是在暗示王謐拿出具體的承諾。
王謐當然聽得懂,“事成之后,我等向朝廷保舉將軍為青州刺史。”
劉牢之卻面無表情的盯著他,沖在前面的是自己,干臟活的也是自己,而換來的只是一個青州刺史,還要向朝廷保舉……
關鍵,青州乃僑郡,并無實權。
也就說這些士族在分肉的時候,連個骨頭都不愿給。
如果司馬道子不同意,青州刺史還不一定拿得到……
這一次背叛的是太原王氏,叛亂平息后,朝廷和士族追究,劉牢之還是會被推出去,當成替罪羊,成為眾矢之的。
當年的蘇峻就是前車之鑒。
士族高門和朝廷從來不會放過起兵作亂的將領。
衣冠南渡的這八十年里,發生過太多這種過河拆橋之事。
很明顯,王謐開出的價錢沒達到劉牢之的預期,“明公不必多言,王廞起兵作亂,某怎可助紂為虐?”
“機會難得,將軍定要三思……”
“不用三思,北府軍只忠于朝廷。”劉牢之滿臉失望之色,起身就走出大帳。
外間一眾北府將領如狼似虎,五千北府軍靜默無聲,鐵甲如山,旌旗如云,長矟如林,眼中的戰意宛如熊熊烈焰。
整個江左最強的戰力就在劉牢之手上,朝野上下,善戰者無人能出其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