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最精銳的水軍自然在南國,而南國最精銳的水軍自然非西府水軍莫屬。
從庾翼時代,便打造了一支強大水軍,桓溫悉心經營十余載,北伐前燕,全靠這支水軍與鮮卑鐵騎抗衡。
只是天不遂人愿,兵臨枋頭,離鄴城只有一步之遙時,后方大旱,運河水位縮減,糧草供應不及,讓桓溫北伐大業功敗垂成。
此時此刻,長江之上,十二丈樓船破開濃霧,船首青銅鑄就的狴犴獸首浸透水汽,獠牙間垂落的鐵索刮擦著江面,發出金鐵相擊的脆響。
樓船之后,二十多艘艨艟首尾相接,鐵木船舷上突起的狼牙拍桿上帶著暗紅色的血跡,是鐵銹,又似血跡。
江面上,木屑和浮石在江霧中若隱若現,宛如一條血肉和木頭拼湊而成的長龍,隨大江東去。
兩岸峭壁間回旋的北風呼嘯往來,最前方的巨大五牙樓船仿佛一頭巨獸,緩緩浮動,一面玄底赤紋的“桓”字牙旗傲立在天水之間。
牙旗之下,桓玄負手而立,肥碩的身軀在周圍甲士的襯托下,竟然顯得有些偉岸。
幾艘哨船望著牙旗行來,“啟稟主公,殷睶的七千水軍已被郭銓、苻宏擊破,我軍兵不血刃,拿下巴陵!”
桓玄冷笑一聲,“前兩日讓殷仲堪投降,不失富貴,他不肯,那就休怪我無情無義!”
巴陵乃是連接長江與洞庭湖的要沖,夾在江州和荊州之間,昔日后羿屠巴蛇于洞庭,其骨若陵,故曰巴陵。
是殷仲堪抵御桓玄的咽喉重鎮,故而殷仲堪將荊州糧草都囤積于此,又令堂弟殷睶為巴陵督。
只是沒想到他的這個堂弟比他更無能,面對桓玄的水陸并進,竟然選擇主動出擊,在江西口與桓氏水軍決戰……
最終的結果便是一敗涂地。
巴陵守軍見水戰失敗,桓玄氣勢如虹,竟然棄城而走,將一座堅城要塞拱手讓出。
更解決了桓玄大軍糧食問題。
其實這一戰桓玄也面臨糧食危機,桓家雖然崛起,但府庫中并無多少糧食,如果巴陵能堅守兩三月,桓玄就不得不退兵。
但現在桓玄已無后顧之憂。
“巴陵既克,勝負已分,當趁勝而進,直逼江陵!”卞范之眼角有藏不住的喜色。
濟陰卞氏魏晉時已是望族,卞粹兄弟六人,號為“卞氏六龍”,衣冠南渡后,卞粹之子卞壸力戰蘇峻而死,二子卞眕、卞盱為報父仇,相隨殺入敵軍,亦力戰而死,父子三人名震一時。
然而,如此大的犧牲,卞氏一族依舊遭到排擠,成為二流門第。
桓玄若能拿下荊州,便能重振桓氏,完成桓溫未竟之事,卞家亦能重新成為高門。
江左的衣冠士族,并非沒有才智卓絕之人,但都被禁錮在門第之中。
“殷仲堪不足為慮,楊佺期現在何處?”桓玄問道。
馮該道:“已至江陵!”
桓玄笑道:“殷仲堪和楊佺期想在江陵決戰,正合我意,楊佺期帶了多少人馬?”
江陵是桓家的根基所在,此地大戰,人心都會向著桓家。
馮該悶聲道:“傾巢而出,八千精銳步騎!”
桓玄眉頭一皺,西府軍在水上天下無敵,但在陸地上就不一定了,楊佺期今年六十歲有余,縱橫北地,是一員宿將,更是一員悍將。
去年升起為雍州刺史時,襄陽還盤踞著郗恢勢力,與南陽太守閭丘羨合謀,舉兵拒守。
但楊佺期放出風聲,說桓玄將率大軍入沔,自己只是先鋒前驅,借了桓家勢,郗恢部眾多是桓氏部眾,斗志渙散,倒戈投降。
楊佺期揮兵急進,斬閭丘羨,驅郗恢回建康,隨后撫慰將士,救濟百姓,修繕城池,選練士卒,人心悉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