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池緊閉,路口上到處堆著京觀。
腐爛的臉上爬滿蛆蟲,空洞洞的眼眶望著行來的士卒。
尸臭沖天,到處都是無頭的尸體,赤條條的被野獸肆意啃食,眼下是五月,江東悶熱,若不清理,遲早會釀成瘟疫。
“本地太守是誰?竟然如此了得,斬殺了這么多妖賊?”劉遵咋舌不已。
劉道規也驚訝不已,但沒聽過吳興太守擊敗過妖賊。
高珣恨恨道:“這些不是妖賊尸首,而是當地青壯百姓,吳興太守庾桓擔心郡內百姓從賊,殘殺五六千人,嚇阻百姓……”
“什么?”劉道規眉頭一皺。
第一次聽到還有這種搞法的。
妖賊入境,更應該安撫百姓,鼓勵他們守城才對。
士庶之別,猶如天隔。
士族高門從未將下面的百姓和軍戶當人。
庾桓一聽名字就知道來歷。
他這一通亂殺,周圍惡臭熏天,連水源都被故意污染了,弄得劉道規無處扎營。
糧食由廣陵和吳郡供給,但水不可能供給。
已經進入初夏,會稽地處江東之南,氣候比之廣陵悶熱許多,劉道規掃了一眼士卒們行軍一日,疲憊不堪。
如果喝了被污染的水,不須三天便會上吐下瀉。
附近能落腳的只有烏程,此地連接苕溪與太湖,水源干凈。
高珣道:“只怕……庾桓不是好說話的人,他是司馬道子的親信。”
“我管他是誰的人,剿賊大事絕不能耽誤,敢不讓我軍入城,以通賊論處!”劉道規脾氣上來。
若不是這廝胡亂殺人筑京觀,自己也不會弄得這么窘迫。
士卒不吃飯還能撐上七八日,沒有水,兩天就受不了。
非但是水,放眼望去,周圍平原光禿禿的,山丘也是光禿禿的,仿佛被人拔光了羽毛的鳥雀,也不知是被妖賊砍的,還是庾桓堅壁清野。
劉道規想燒開水都沒機會。
烏程坐落在太湖西南,與會稽隔著一條錢塘江,賊軍隨時都會攻上來。
攻破此城,便可以繞開三吳,向西北直插建康或者京口,當初謝琰就是沿著此路南下的。
劉道規加緊行軍,在日落之前趕到了烏程。
果然不出所料,城池大門緊閉,哪怕劉道規拿出朝廷的印信,依舊不開門。
“太守有令,北府諸軍若欲剿賊,南下即可,不得靠近烏程。”幾個守軍在城頭高聲喊道。
“他娘的,不識抬舉!”劉遵勃然大怒。
劉道規怔怔的望著城門口的兩座京觀,每張面孔上都帶著臨死前怨氣和不解,空洞的眼眶朝著昏沉的天空。
每個青壯背后都是一戶人家。
殘殺五六千之眾,這種手段比妖賊更惡劣。
周圍士卒忽然變得無比沉默。
沉默之中一股殺氣和怒氣互相交錯。
這些新軍來自軍戶,也是處于最底層,難免兔死狐悲。
劉道規深吸一口氣,腐臭氣息直灌入肺腑之中,“傳話給他們,一炷香內,若是不開城門,我們便要攻城。”
這廝油鹽不進,劉道規也懶得廢話。
城內的青壯都被殺光了,只剩下幾百守軍,這種守軍,比烏合之眾還要烏合之眾,劉道規不介意拿他們練練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