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當即啟程,慕容寶、慕容農、慕容隆率精銳騎兵先行,慕容垂率十萬步騎在后,浩浩蕩蕩殺向盛樂。
盛樂在代郡之西,參合陂在代郡之北不到七十里。
大軍可以不走參合陂,但慕容垂向來重情重義,也不過去心中的那道坎,“去拜祭拜祭陣亡的將士……”
“陛下有令,至參合陂!”
傳令兵飛奔而去。
不到兩日,大軍行至參合陂。
黃昏落日,遠遠就嗅到一股沖天的腐臭氣息。
去年大戰,尸體無人收殮,凍成冰雕,開春時冰雪融化,腐臭更甚。
土丘上,破爛的“燕”字旌旗迎風招展,禿鷹和野狼野狗爭食尸體,將骨骸拖的到處都是。
“啪嗒”一聲,慕容垂的戰馬踩斷了一根骸骨,整個人忽然愣住了。
而在他面前的土地里,伸出一只只手臂,上面的血肉已被蟲蟻啃噬一空,只剩下光溜溜的白骨。
道路左右,還堆積著兩座景觀。
一張張扭曲的面孔朝著慕容垂,眼神空洞,滿臉痛苦,張大的嘴似乎要對他傾訴什么。
慕容垂不懲罰慕容寶、慕容麟,但不代表事情就這么過去了。
死去的燕軍之中,很多都是慕容家的故舊,跟著慕容垂南征北戰,如果是戰死沙場倒也罷了,投降之后被人坑殺,死去的人不瞑目,活著的人更覺屈辱。
尤其是身為燕國皇帝的慕容垂,縱橫天下幾十年,從無一敗,心高氣傲,又多愁善感。
此情此景,心中越發難受。
谷中忽然變得極為安靜,只有士卒和戰馬沉重的呼吸聲。
慕容垂脫下兜鍪,滿頭白發在寒風中飛舞。
“唉——”
身邊傳來一聲嘆息。
慕容垂回頭,卻是一個灰發老卒眼神呆滯的望著地上骸骨,覺察到慕容垂的目光,回望過去,已是淚光閃閃。
一時之間,慕容垂竟然不敢與之對視,低下頭去,挪開目光。
越往里面走,場面越是凄慘,很多燕軍士卒的人頭被釘在木桿上,黑洞洞的眼眶望著慕容垂。
士卒之中不斷有人啜泣。
聲音越來越大,影響到的人越來越多。
慕容垂挺直的腰板,不知何時又萎靡下去,連同他臉上的血色一同褪去,身體在寒風中不斷的搖曳。
一個贏了一輩子的人,很難接受這種恥辱的大敗。
更悲涼的是,這場大敗出自他選定的繼承人……
這時燕軍將士設下祭壇,哭嚎聲充塞于野。
慕容垂走到祭壇前,心中又慚又愧,只覺得周圍士卒的眼神如同一支支利箭,向他心窩射來。
還有那些挖出來的骸骨,堆積如山。
慕容垂仰面望著蒼穹,青天白日,萬里無云,身體卻劇烈搖晃起來,滿頭白發隨著風一起顫抖。
身邊護衛發覺不對,趕緊過來攙扶,豈料慕容垂口中忽然噴出一口血霧,整個人仰面倒了下去。
“陛下——”
燕軍士卒的慟哭聲越發大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