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瑯琊王府正在進行一場宴會。
與座之人除了瑯琊王司馬德文和譙王司馬尚之,竟然還有許久未謀面的謝混。
謝混娶的是晉陵公主,算是半個司馬家的人。
自從劉裕上一次敲打王謝兩家,已經過去了三年,心中的那點恐懼早就煙消云散,如今劉裕引兵北上,謝混又蠢蠢欲動起來。
“叔父還在等什么?劉裕劉道規皆在北地,再不動手就晚了。”司馬德文面色潮紅,剛服下的五石散藥力開始上來。
眼下可以說的最好的機會,留在建康的北府軍不到兩千人。
以劉懷肅、孟懷玉、蒯恩諸將分掌宮禁。
司馬尚之道:“可恨劉毅那廝聽聞關中大勝后,不肯定起兵!”
司馬德文難以置信,“他還在猶豫?劉裕劉道規得勝而還,這天下還有他的立足之地嗎?”
“唉,當初看走了眼,此人志大才疏,孟昶死后,他就被嚇破了膽。”司馬尚之也是悔恨不已。
劉毅這幾年越來越謹慎了,低調的都快讓人忘記的他的存在。
司馬德文道:“不是還有四叔父嗎?他在武陵兵強馬壯。”
“武陵頭頂上懸著王鎮惡,稍有異動,江陵、長沙的虎衛軍轉眼即至。”
司馬休之算是司馬家僅存的能帶兵打仗之人,但早就被困住了,從武陵到建康,跋山涉水,中間關隘重重,遠水解不了近火。
而司馬休之對司馬德文不冷不熱,一直都刻意避免卷入朝廷紛爭之中。
甚至還幾次勸司馬德文和司馬尚之明哲保身,說什么司馬家能保住高門地位,就已經是萬幸,千萬不可妄動……
這時謝混說話了,“兩位可曾想過,就算起事成功,如何面對返回的北伐大軍?”
司馬德文道:“北府軍家眷皆在城中,我以朝廷大義相召,難道他們還會助紂為虐嗎?”
“劉裕劉道規滅姚秦,收復關中,擊敗北魏,屆時大義名分就在他們身上,建康城中士民心向何方,猶未可知也。”
謝混這三年不是白過的,閉門苦思,長進不上。
其實滅亡譙蜀,平定妖賊后,劉氏兄弟已經有了取而代之的資格,換成高門早就動手了。
如今北方連續大勝,兄弟二人的聲望更是如日中天,建康市井之間到處都在流傳著金刀讖。
“難道我司馬家一百五十年的江山要拱手讓人嗎?”司馬德文滿臉漲紅。
司馬尚之默然不語,其實在場諸人心中都有數。
如果只有一個劉裕,還能通過各種陰謀詭計除掉。
但劉裕后面還有劉道規,劉道規后面還有彭城劉氏,以及西府和北府……
而劉道規跟劉裕最大的不同是,劉裕還能與士族高門共治天下,劉道規則完全走的是另外一條路,通過戰功將土地分給士卒,廢除清濁之制,大肆啟用寒門庶族,基本沒給高門留后路。
謝混目光一閃:“北伐乃大勢人心,不可逆勢而動,現在動手,就算成功,亦大失人心,遺臭萬年,景仁昨日已有密信傳來,說劉裕命不久矣,讓我們靜觀其變,盡力扶持劉義符與劉道規爭權,只要劉家斗起來,我們才有機會,否則就是自尋死路!”
北伐幾乎是朝野的共識,司馬家若是公然起兵,那便是與全天下過不去。
就算控制了建康,也只會加速自己的滅亡。
劉毅和司馬休之之所以不動,就是看穿了這層利害關系。
陰謀永遠不是陽謀的對手。
“劉裕要死?當真?”司馬德文立即來了興致。
謝混道:“景仁暗中檢查劉涓子的藥渣,里面竟有烏頭,北上之后,用量增加了一倍,八九不離十。”
謝裕精通醫理,烏頭其實是劇毒之物,常用來涂抹在箭鏃上,制成毒箭。
而與人參、甘草、干姜、麻黃、獨活、當歸、川芎一同熬制,再配以桂心、白術、細辛各三分,防風五分,芍藥二分,秦艽一兩,杏仁四十枚,黃芩一兩,便可制成續命湯。
雖不能起死還生,卻能吊著人命。
“大善、大善,天佑晉室,天佑我家!”司馬德文喜不自勝。
他常年待在建康,對劉裕的恐懼遠遠大于劉道規。
劉裕一死,劉道規最多也就一桓溫而已,只要他入主建康,有的是辦法分化瓦解。
這也是士族高門最后的一絲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