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的話怎么能信?”史繼偕也站了起來。
“是西廠驗的。這東西是一個叫王承恩的太監寫的。”葉向高不認識王承恩。
“管他東廠西廠!還不是都是宮里!”韓爌不喜歡趙南星,但和鄒元標私交不錯。
“慎言。”劉一燝扯了扯韓爌的衣袖。“次輔。是什么時候的事?”
“大概是昨天。不過遺體是今天發現的。”葉向高回答說。“北鎮撫司還想壓消息,但讓給西廠逮住了。”
“自殺,說不通。”韓爌緩和語氣,但言語間仍舊暗含著懷疑。“鄒爾瞻不是這樣的人。”
“次輔。能給我看看么?”劉一燝走到葉向高身邊,伸出雙手。
“你看吧。”葉向高把六葉折遞到劉一燝手里。然后轉頭看向方從哲。“我想,鎮撫司沒有殺人的理由。”
“為什么?”史繼偕問。
“除非鎮撫司瘋了,否則絕不會在得到宮里的命令之前刑殺一個三品大員,他們沒這個膽子。”葉向高踱步到值房門口,并將之關上。“而對宮里來說,鎮撫司并不是一個殺人的好地方。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有沒有可能是上刑過重,鄒爾瞻受不住了。”史繼偕思考說。“他畢竟這么大的歲數了。”
“有。但這和自殺沒有太大的區別。”仍舊坐著的方從哲抬起頭,眼神里看沒有太多的悲喜,只有一些若隱若現的凄凄。
“這是什么意思?”沈幾乎只在方從哲開口時才接話。
“無論是拷打致死還是自盡,都說明鄒爾瞻沒交代出鎮撫司想要的東西。”方從哲嘆了口氣。“如果他主動交代了,不會被拷打,更不會自盡。說不定鎮撫司還會好酒好肉地招待他。”
“如果真是自盡,那多半是因為鄒爾瞻不想招,又覺得自己快扛不住了吧。”劉一燝少有的和方從哲產生了共鳴。“詔獄的酷刑,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住的。他們為了不讓犯人死,甚至還專門備著郎中。”
“首輔。我們要怎么做?”葉向高看向方從哲,問道。
“首輔大人。我覺得內閣還是先搞清楚宮里是什么意思再做決斷吧。”沈在方從哲開口之前搶斷對話。他并不關心鄒元標這位敵黨領袖的死活,他只怕打擊東林黨的計劃會因此而生變。“鄒大人這一死,事情就變得很麻煩了。”
韓爌的怒血一下子從心尖涌至頭皮。他沖到沈面前,厲問道:“你說什么!”
“哼。我說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沈針鋒相對地說道:“東林黨妄行逼宮,觸怒圣上。現在魁首下獄,卻立死于囚牢。自盡,鄒寺卿還真是偉大啊!我不用深想就能知道,消息一傳出去,這‘左順門’外就會跪滿要求懲治錦衣衛的東林言官!”
左順門始建于明朝永樂十八年,位于文華殿以西,是由午門進入內閣的必經之地。嘉靖三十六年四月,紫禁城三大殿因遭雷擊而起火,火煙延燒至左順門、右順門。翌年,二門重建。嘉靖四十一年九月,左順門更名為會極門,右順門更名為歸極門。也就是說,目前紫禁城內是沒有“左順門”的。
沈之所以不提會極門,而是用重音強調已經不存在的“左順門”。是為了提前給接下來很可能發生的事情定性。將之與“大禮議”相提并論。
正統十四年,“土木堡之變”的消息傳入北京后,引爆了“左順門事件”。王振的余黨,錦衣衛指揮同知馬順,在左順門附近被王竑等大臣打死,緊接著大臣們又將王振的余黨,宦官毛貴、王長等亂拳打死,懸尸于東安門外。
監國的郕王朱祁鈺驚慌失措,想要逃走,被于謙攔住,請其宣布馬順等人論罪當死,參與毆殺的眾大臣無罪。朱祁鈺深納其言,降令獎諭百官歸位蒞事,并宣布馬順罪應論死,不再追究百官毆殺馬順之事。形勢由此穩定。
從此,左順門成為斃奸不究之地。
嘉靖三年,大禮議事件發展至結末前的最高潮,以楊廷和之子楊慎為首的一干官員決意于左順門毆殺鼎力支持世宗皇帝朱厚熜的張璁和桂萼。毆殺行動雖然無果,但發展為包括六部、一院、一司、一寺共二十三員,翰林二十人,給事中二十一人,御史三十人等,共二百二十多名朝廷官員聚哭于左順門妄行逼宮之事。
“韓閣老。今時不同往日了,皇上天年正壯,這朝廷也不是某些人的一言堂!”沈就差沒指著韓爌的鼻子罵他是楊廷和了。
“你敢不敢再說一遍!”韓爌擼起袖子準備動手。
“我再說十遍又怎么樣?”沈不甘示弱。在他看來,無論鄒元標是不是因為受不住錦衣衛的拷打而自盡,他的死本身就是在攪渾水。給因為觸怒了龍顏而陷于被動的東林黨以喘息之機。
東林黨的言官們群情激憤是必然的,這群年輕人總是熱血上頭。可東林黨也不只有年輕人,一旦韓爌、劉一燝這樣的領袖出面安撫,按住言官。東林黨就能利用皇上可能的同情借坡下驢、將事態平息。現在沈想做的,一是將東林言官們可能的行動定義為逼宮,二是激怒韓、劉二人,讓內閣亂起來,無法在言官們真的群聚之時,形成統一的聲音出面安撫。
只要讓事態進一步惡化,鄒元標之死帶來的“負面影響”就能被抵消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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