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了!”方從哲少見地拍了自己的桌子,他看向沈,說道:“人死為大。無論如何,內閣還是照例先發訃告吧。”
“要讓禮部選擬謚號嗎?”葉向高順桿子往上爬。
沈一愣,旋即明白過來,葉向高是要用擬謚號一事搞蓋棺論定。禮部尚書徐光啟是東林黨的頭面人物,怎么可能給鄒元標擬一個惡謚。到時候,擬好的美謚遞到內閣來,只要首輔方從哲不明確反對,是很有可能票擬通過的。一旦通過票擬,內閣的態度就被鎖定為同情鄒元標,進而同情東林黨了。
“次輔大人,怕是沒必要這么急吧,皇上還沒給事情定性呢。到時候擬出的謚號不符合皇上的心意,那這功夫不就白費了嗎。”沈一面微笑著拿圣意給諸位閣員施壓,一面在心里默默地將葉向高劃進東林黨的行列。
“沈閣老,我就問你一句。”劉一燝按住即將爆發的韓爌,淡淡地問道:“鄒爾瞻被革職削籍了嗎?”
“當然沒有。但被錦衣衛捕拿關進詔獄,怎么也算是停職候審了。”沈回答道。
“不論鄒爾瞻卒于何處,只要他沒被革職也沒被削籍,那就是我大明朝的正三品大員。官員既在任上去世,就該由內閣領頭發訃告、擬謚號。哪有什么白費不白費的。”劉一燝有禮有節地頂了回去。
“哼。當做不做,畏畏縮縮。沈閣老您還在這兒待著干什么,回家種田去吧。還能給朝廷節省些俸祿呢。”韓爌很快冷靜下來,陰陽怪氣地補了一句。
“我回家種田?不就正遂了你們這些想搞一言堂的人的意愿嗎!”沈裝出被激怒的樣子。攪混水嘛,你不上頭我上頭就是。“劉閣老、韓閣老!咱們一起辭官,一起回家如何?看圣上準了誰的那份兒!”
“沈銘鎮!”方從哲呵斥道:“朝廷的名器是你們這樣說不要就能不要的嗎?”
在這件事上,方從哲必須在表面上維持東林黨反對派領袖應有的姿態,所以他一面呵斥沈,一面又用“你們”一詞強行將劉、韓二人框進來。
“好啦,現在是吵架的時候嗎。”史繼偕站出來做和事佬。“鄒爾瞻的遺體還躺在北鎮撫司冰冷的囚牢里呢。人死為大,咱們得想法子給他送回家去吧。”
“世程所言極是。還是先發訃告,再把鄒爾瞻的遺體送回去吧。”葉向高順著史繼偕的話,不再提謚號的事情。“首輔,您看怎么樣?”
“嗯,訃告就由進卿來擬吧。”方從哲朝葉向高點點頭,然后又看向韓爌。“遺體的事情,內閣先上道聯名疏,請皇上恩準將骸骨賜還。西廠都驗完了,皇上不會不準的。之后韓閣老走一趟鎮撫司,將鄒爾瞻接出送回,如何?”
“謝首輔!”韓爌拱手鞠躬,拜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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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思恭從紫禁城里出來之后直接就去了北鎮撫司。可他到地方時卻被人給攔住了。
“站住,亮明身份。”西廠執行的制式兵丁服和錦衣衛校尉的沒有什么不同。
“滾開!”隨行的護衛不知道其中的情況,只當是北鎮撫司囂張跋扈,竟敢攔掌衛大人的駕。
誰知那執行理都不都理他,而是直接對身著高級武官服的駱思恭說道:“大人,廠督在里邊兒辦事,這兒就歸西廠轄制,不管您是誰,都得通名待宣。廠督大人不讓您進去,您就進不去。”
駱思恭從腰間取下腰牌。“拿給魏廠督。”駱思恭不介意在大太監面前表現得畢恭畢敬,但這并不意味著他會以同樣的態度對待一個連品級都沒有的兵丁。
西廠要求全員識字,為此專門撥了一筆錢請了好些教書先生。但即便執行通過腰牌得知了來人的身份,卻還是沒有直接讓他進去。“好,您稍等。”
執行來到正堂時,魏忠賢正悠然自得地坐在主位上喝茶。他一邊喝一邊翻看北鎮撫司從其他小蝦米身上刨出來的東西。
“廠督大人!”執行走到案前,將腰牌遞出。“錦衣衛的頭頭來了。”
“駱思恭?”魏忠賢偏頭看向侍立在側的田爾耕。“他怎么過來了?”
魏忠賢是屬于來事先起疑的那類人。在他的視角里,北鎮撫司對外封鎖了消息,要不是西廠一直盯著錦衣衛,甚至在各機要衙門收買并安插了暗針,他也沒辦法在短時間內知道鄒元標已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