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不看計算過程,這不是他該干的。“四十四萬三千四百六十五兩。快四十五萬兩了?”一看預算總額,曹化淳的眉頭立刻就皺上了。
王體乾從遠沒有坐熱的椅子上彈起來,快步回到曹化淳的案前,解釋道:“小祖宗,皇爺新登,明年改元,宴請和祭祀甚于常年,因而得再往上再攀一個臺階。”按理說,曹化淳不是皇上的近侍太監,是不能被稱作“祖宗”的,但因為他是王安的大兒子,司禮監以外的人也就這么叫了。
“來人。”曹化淳沒有接茬。
“提督。”一名宦官小跑著過來。
“去皇史宬取隆慶六年”他不知道這些老東西會不會分冊記錄,所以又補充道:“.及前后幾年報批的預算記錄。我倒要看看,能不能一口氣往上攀四萬兩。”曹化淳接到的指令是,整肅之前一切照舊。但照舊不等于放縱,該查的東西還是得查。
“是。”宦官應諾離去。
皇史宬在皇城的東南角,跟位于皇城東北的司禮監隔著差不多五里地,一來一回得不少時間。曹化淳也不閑著,自顧自地開始處理起手頭的其他事務。王體乾在曹化淳面前杵著,曹化淳沒讓他坐,他就只能保持著賠笑的恭敬姿勢繼續站著。
突然,曹化淳想起一件事情。他抬起頭,看向王體乾,問道:“囤冰的事情做得怎么樣了?”
冬天備冰,夏天用。一般來說,尚膳監制冰用冰,里冰窖囤冰,內官監按冰票放冰。當然,這一切還是由司禮監掌總。
往年,制冰是直接從井里打水,然后倒入事先挖好的水池,凝結后再鑿出來。打成方塊,然后拉著方形冰塊在太液池上滑行,以將冰塊運到里冰窖內。
這種小事兒原是不必由司禮監提督太監親自過問的。但不久前,皇上特意下了一道旨意。要求把囤積的冰分成食用冰和非食用冰,并且令專窖專藏,不得混放。不僅如此,上諭還特地規定了制冰的方式。要求先把水燒開,再把開過的水倒入用蒸汽熏蒸過的木質模具,等待冷凝。
這一下子就增加了尚膳監、內官監、惜薪司乃至司禮監等四個部門的工作量,好在宮里人手眾多,從各衙裁剪挪移些冗員,也就補齊了基礎的勞動力需求,短時間內連銀兩花費都沒加。
“回小祖宗的話。”王體乾回答說:“收到命令之后,本衙即向惜薪司提要了二十萬斤紅蘿炭用以燒制滾水制冰,目前已經制食用冰一千二百一十三塊。皆已入了‘己’字窖。”窖冰之所以按塊論,是因為它的規格是定的,所有的窖冰都是一尺半見方的正方體,多年的實踐經驗證實,該尺寸的冰塊最不易融化。
“內官監給的模具夠嗎?”曹化淳問。
“二百個模具。一天兩批,怎么都夠了。”王體乾點頭。
直到皇帝下旨之前,皇城內共有“甲、乙、丙、丁、戊”等五個冰窖,每窖額定藏冰五千塊。不過一般來說,這二萬五千塊冰中,至少有一萬六千塊會在窖藏期間化掉。被用到實處的只有三分之一多一點。
“炭不夠了就直接打條子。要多少批多少。回暖之前至少得藏兩窖。”為了嚴格執行“專窖專藏”的旨意,司禮監命令內官監,在尚膳外監后方,靠近太液池的地方,開鑿了兩個新的冰窖。
“遵命。”
“坐著等。”說罷,曹化淳又低頭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半個多時辰之后,跑腿的宦官帶著記錄回來了。“提督,您要的東西帶到了。”宦官將一本泛黃的冊子放到曹化淳面前,即便那宦官提前拍過灰,還是有不少塵埃被揚起。
“只有這一本?”曹化淳是萬歷十七年生人,他出生的時候,這冊子都在皇史宬里躺了十幾年了。
“連著好幾年的記錄都在這一本冊子上。不然奴婢也不會這么快就回來。”宦官有些氣喘。
“好。你下去歇著,先喝口茶,歇舒坦了再來。”曹化淳滿意點點頭。然后小心翼翼地將冊子翻開。
紙腐繩朽,但好在沒有蟲蛀,曹化淳很快就找到了隆慶五年的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