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能,這是正大光明的皇差。但事態過于重大,目前還在醞釀,暫時不能公示。”駱養性回答道。
“請講吧。”海鎮濤點點頭。
“皇上給父親下了命令,要父親對北京錦衣衛進行大刀闊斧的裁冗以及清空。”駱養性深吸一口氣,然后緩緩吐出。
“裁冗、清空?”海鎮濤的眉頭一下子就皺起來了。“裁多少,又清多少?”
聽見海鎮濤問出自己之前問過的問題,駱養性不由得會心一笑,但很快他就收斂住了。“有多少,就砍多少。”駱養性嚴肅道。
海鎮濤大駭,旋即問道:“掌衛大人是什么態度?”
“堅決執行。”駱養性回答道。“皇上是雄主。之前重建西廠,靖清東廠,可以說是雷厲風行。今天又安排全京師的官員去午門口觀摩廷杖,這擺明是為了展現革除時弊的決心。咱們不能再瞻前顧后了。”
“好。”海鎮濤鄭重地點點頭,緊接著又問道:“掌衛大人要我做什么?”
“南鎮撫司。”駱養性說道。
“大人要對南司動刀?”海鎮濤突然覺得有些舌燥,便舉起茶盞喝了一口。
“南司是一定要動的。”駱養性肯定道:“除了本部衙門,整個京師就屬南司冊上的冗員最多,光是帶俸無職的指揮僉事就有四個。不動不行。”說完,駱養性沉默著理了理思緒,才說道:
“而且父親決定利用南鎮撫司內督錦衣衛的職權,名正言順地對北京五所的各級軍官發起吃空餉的調查,先用這個名義銷掉一些不堪其用的廢物。然后同時宣布裁冗、清空,命令在冊的軍官,競爭上崗。這樣一來,有新的實缺擺在那兒,阻力就會小不少。”
“競爭上崗?”海鎮濤疑道。
“這是皇上說的,意思大概是軍政考選,擇優而任。”駱養性回答道。
“皇上自然是圣明的。但清理空餉之后,各級軍官的收入怎么辦?帶俸的圖實缺,不就是圖個增收嗎。要是沒有空餉可以吃,誰愿意去干這個活兒?”海鎮濤問道。“說個不好聽的,這點兒銀子連去黃華坊打茶圍都打不起。”
東司房是機要的緝事衙門,不屯兵,沒有空餉可以吃。它的主要收入來源,是各家各鋪上繳的保護費,以及對涉事人員及其家屬的敲詐勒索。偶爾為了創收,還會羅織罪名綁架一些有錢無勢的財主,敲上一筆不少但不至于讓財主過于肉痛的規費。所謂取卵不殺雞,天天都有蛋。
“不必擔心,這也是連著。”駱養性贊嘆道:“皇上金口玉言,說裁冗不裁俸。這樣一來,留下來的軍官的俸祿應該會往上抬八倍左右。”
“八倍?冗員這么多的嗎?”海鎮濤驚訝道。
海鎮濤是正四品的指揮僉事,每年朝廷發下來的俸祿米糧折銀大概是三十兩到四十兩。抬八倍就是二百到三百兩,在工人年的工錢普遍只有十到十二兩的時代,這是一筆非常可觀的數字。
“對,查冊發現,北京錦衣衛百戶以上的軍官實缺只有一百四十二個,這還是算上了各地百戶所之后的數字。”駱養性的執掌管理錦衣衛核心案牘的經歷司,可以說比駱思恭都清楚北京錦衣衛的人員及經濟情況。
“但趴在錦衣衛冊上領俸的軍官卻有一千零六十三人,其中不少是五品以上的帶俸正千戶。銷掉這九百二十一個人,剩下人的俸祿一下子就上去了。而且競爭上崗的軍官沒有吃過空餉,他們只知道到手的銀子抬成了原來的八倍。”駱養性侃侃而談道:“俸祿上去了,要再往外伸手,就連手和腦袋一起砍。這也是皇上說的。”
“所以不僅是暫時利用南司的職權,還要徹底整肅南司?”海鎮濤的思維很活泛。
“父親就是這個意思。”駱養性點頭道。“如果內督不跟進,就算多領了銀子,吃空餉的事情一定還會發生。與其放縱,等事態發酵到無可挽回的地步,鬧得皇上命令西廠介入全面整肅錦衣衛,還不如讓南鎮撫司恢復它應有的功用。自己剁手,總比讓人把腦袋砍了要強。舊東廠那二十八條人命還擺在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