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關閉月港、開埠天津這件事上,劉、韓二人甚至連葉向高和史繼偕都是提防著的。因為他倆也是閩人。不過由于史繼偕沒被叫上,所以劉一燝也就沒有提他。
“這事就這么成了?”韓爌問道。
“應該是。至少內閣和六部方面是敲定了,但這股風吹下去之后,廣東、福建、浙江乃至南直隸的官員肯定是不會沉默的。唉!”劉一燝一提起地方上的利益勾連,就想到了徐光啟對他說的話。
“只要皇上下了決心,這些都是小問題。”韓爌哪知道劉一燝的心思,只當他是憂慮過深。“我真正擔心的問題是走私。”
徐光啟之所以堅持要廢除月港,就是因為東南沿海離京師太遠,就算八百里加急也得跑近半個月,在官廢吏馳的情況下,即便改革了月港的稅收制度,派了稅官乃至稅務太監去福建督稅,也很難保證他們的不會被腐化。最后大概率會變成朝廷收不到什么錢還挨罵。還不如直接廢掉,在天津這個天子的耳目一日便能跑個來回的地方,新建港口。
但這樣一來又出現了一個新的問題。江南自古繁華,浙直地區更是大明工商業的聚集地,而且遠洋海商不從北邊來,把貨物從南方倒騰到北邊來再賣出去,這不僅要多一筆運輸的費用,還要多交一筆稅。在利益的驅動下,東南沿海很有可能再興起有官紳背景的走私。
“兩利相權取其重,兩害相權取其親。反正月港不走私也不會給朝廷繳稅,只要有一艘船來天津貿易對朝廷來說就是好的。”劉一燝的心臟又抽痛了一下。他越是說,就越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嚴于律他,輕于律己的小人。這種感覺就像是有一個刺一樣東西卡在他的肋骨之間,心臟每跳一下就刮上去痛一下。
韓爌點點頭。“你說的對,大明癥灶就是私肥而公瘦,也該損私肥公了。徐子先不是說要在登州、旅順等地籌建水師嘛。水師炮口向內,擊沉他幾艘走私船,再把這些走私船背后的人拉出來定罪,剩下的人自然就老實了。”韓爌的思路很簡單,在嘴仗打不贏的情況下,只要走私的綜合成本大于走私省下來的運輸和稅負成本,海商們就不會鋌而走險。畢竟又不是沒有錢賺了。
“.”這回劉一燝沒有接話。
“還有別的事兒嗎?”韓爌又問。
“有。”劉一燝閉上眼睛揉了揉自己的睛明穴,等神心情稍微舒緩一些,才睜開眼睛說道:“還有內廷清整,外廷裁冗以及督糾稅收。都是大事。”劉一燝把弘德殿上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唯獨省了自己的諫言。
“太好了,太好了。大明中興有望!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韓爌情不自禁地站起來,朝著紫禁城的方向連連作揖。過了好一會兒,韓爌才平靜下來。
韓爌沒有在劉府蹭飯的打算,所以在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一切情況之后,他決定告辭。韓爌站起身,朝劉一燝行禮道:“季晦,沒有別的事我就先告辭了。”
“唉!”劉一燝陷入了志向與身家的矛盾之中,他很想找人傾訴,但又不知道怎么開口。
“還有別的什么事嗎?”韓爌的語氣聽起來很雀躍。
“就是想留你吃個便飯。”劉一燝搖搖頭。
“飯就不吃了。家里還等著我呢。”韓爌的心情很好,完全沒有注意到劉一燝的不對勁。
“那那我就不留你了。”一向勇敢的劉一燝這次做了一個懦夫。他希望韓爌從徐光啟或是其他什么人那里打聽到他在弘德殿上的諫言,然后主動問發問。這樣一來,他也就能順勢提出辭官了。
“告辭。”就在韓爌行完揖禮轉身的時候,劉府的老管家走了過來。
“老爺,韓閣老。”老管家將手里的信封遞給劉一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