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久?旨意不是七月末就下去了嗎?”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兩人已經來到了崔文升的身邊。
“喲!魏朝來啦。”崔文升聽見響動轉頭,立刻和魏朝瞧了個對眼兒。“來來來,這兒有鹽焗的西瓜子兒,磕幾個?”他從躺椅上翻身坐起,然后將盛放西瓜子的小碟遞到魏朝的面前。這一舉動打斷了魏朝和崔仲青之間的對話。
“瓜子兒就不必了。”魏朝搖搖頭。盡管他并不會對肉刑和死亡產生生理上的排斥,但也不至于變態到在刑房里聞著烙鐵炙肉的味道嗑瓜子。
“干爹,師兄。”崔仲青向崔文升,和侍立在崔文升身邊的崔元行禮。
“大祖宗。”崔元向只頷首回復崔仲青,然后便跪在地上向魏朝磕頭。
“起來吧。”魏朝見過崔元,但對這張平平無奇的臉并沒有很深的印象。“回來啦,出京干什么了?”魏朝的口氣就像是長輩問小孩兒到去玩兒了一樣。
崔元又磕了一個頭,然后才站起身并用受寵若驚的口吻回答道:“奴婢只是回家辦了些不值一提的小事兒。勞大祖宗掛念了。”
魏朝無意在這個地方把崔文升干的事情抖摟出來,所以并不深追。“回來好,回來陪你干爹過元宵。”
“這孩子孝順。”崔文升還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已經敗露了,于是先順著魏朝的話打了個哈哈,然后又岔開話題道:“我剛聽見你們說話了,聊什么呢?”
“聊馬堂的事兒。”魏朝配合地問道:“看這一身肥肉,想來這家伙的身上應該有不少油水吧,夾棍,烙鐵,鞭子,鹽水,挑指簽,用了這么多東西,都給人搞昏死過去了,審出什么有用的了嗎?”
“你還別說,這真是一頭頂肥的豬。今天上午才有人來報過,說這家伙光在自己北京的宅子里就屯了價錢超過十萬兩的古玩字畫。現銀也有個差不多二萬兩,但他哪才這點兒家當啊。”一說起錢,崔文升的神采立刻就飛揚起來了。即便地牢昏暗,魏朝還能看清崔文升躍動的眉毛。“我們在通政使司的案牘庫里找了一封十五年前,也就是萬歷三十三年的彈章拓本,您猜是誰寫的?”崔文升故意賣關子。
“誰啊?”魏朝是一個很好聽眾。“快說,快說。”
崔文升得意道:“黃部堂!”
“刑部的黃部堂?”魏朝問。
“唉!對咯,就是他。萬歷三十三年,黃克瓚在山東任巡撫。上本彈劾這頭肥豬‘征多繳少,侵匿稅銀’,黃克瓚在那封彈章中說,這頭肥豬每年從各個稅關里,以各種名義抽取出的稅銀不下二十六萬兩,但他每年卻只向內庫進奉七萬八千兩。七年下來,侵匿稅銀超過一百三十萬兩。萬歷三十三年至今他又在任上干了十五年。如果也按十八萬二千兩的差額往上算,這混賬東西至少吃了四百萬。他娘的!他娘的,這可是皇上的錢!”
“這么多!?”魏朝很驚訝,這個數比從鄭家抄出來銀子還要多。
“是啊。不然這頭肥豬,又怎么能在他那個腌臜的馬糞池子里,養十幾對兄弟姐妹供他淫樂呢。”崔文升冷笑道:“本廠東千戶賀孟準回來報,說這家伙就喜歡看五服以內的兄弟姐妹睡覺,最好是親的。賀孟準還說,這家伙自個兒睡覺的時候,不同時把著人家的卵鳥和饅頭就睡不著。真他媽有病!我倒要看看沒人伺候他,他能不能睡著。”
魏朝并不關心馬堂個人的興趣愛好,他只想知道能從這些人的身上弄出多少銀子來。于是他擺擺手說:“文官總喜歡夸大,就算是黃部堂應該也不能免俗,他的彈章不一定準的。就算當年是準的,現在也過去十五年了。關鍵還是看實抄。現在抄了多少出來?”
“如果只說這一刻,還真就那點兒東西。他現在住的地方是他九月份進京之前新置辦的,沒藏多少銀子也正常。不要急嘛,熬豬油就得慢慢熬才香。”崔文升陰惻惻地看了馬堂一眼。“狡兔三窟,狡豬也差不多,他在北京有六套宅子,都派人去查抄了,這頭豬在北京下的豬崽兒也已經全抓了。現在審的是他在山東的藏金窟,而且我懷疑他在山東以外的地方也藏了銀子。七月接旨,九月才回來,這家伙肯定藏錢去了。”
“嗯。”魏朝點點頭,提醒道:“查實、抄實、繳實,這回你可別再犯錯了。”魏朝可能是大太監序列里,唯一一個不完全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才對崔文升好的。
“省得。”崔文升指了指擺在刑房里的一張只擺了紙筆蠟燭,沒放刑具的干凈桌子。桌子的后邊兒坐著一個年紀不大的小孩兒。“看那兒。”
“什么意思?”魏朝問。
“那是米娘娘派來的看著我的‘監軍’。每天換一個,就不帶重樣的。”崔文升陰陽怪氣地說。盡管崔文升自己也清楚他并不是什么自覺的好貨,但被人這么不信任還是讓他覺得很不爽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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