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朝覲,最大的目的是要在大明獲得一個正式的官方認證。嗯,也就是說,我們新華跟大明政府建立了一種比較親密的宗藩關系,然后便可以借助這種身份的掩護,在沿海地區做些以前不能做的事情。”
“老師,那我們為何要向皇帝提出那么多條件?”
“古人有句話,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中,得乎其下;取乎其下,則無所得矣。”孟勝新笑著說道:“我們跟大明之間談條件,自然是先獅子大開口,然后再坐地還價,能要一點是一點。”
“你們想想,大明諸多藩屬國之中,最終能為其分憂解難的有幾個?此前,朝鮮算一個,在對建奴的作戰中,對遼東軍事助力甚多。不過,自建奴于數年前將朝鮮暴打一頓后,不敢在明面上支持大明了,更不敢派出軍隊襄助遼東諸鎮進攻建奴。”
“相反,這幾年時間里,我們新華積極出動海軍艦船協助東江鎮反擊建奴的侵襲,并幫助總兵黃龍穩定遼海局勢,使其能在旅順、永寧、熊岳等沿海堡寨建立堅固的防線,還配合東江水師大破登萊叛軍水師。”
“更為重要的是,我們新華可以較為優惠的價格為大明提供一部分守城利器——火炮,從而為明軍鞏固并穩定遼東局勢提供巨大的支持,就憑這一點,便足以讓大明政府高看我們新華一眼。”
“要知道,登萊叛亂發生后,大明不僅損失了數年來辛苦鑄造的大量火炮,還導致數百名優秀的兵仗局鑄炮匠人殞于亂中。這使得大明在短期之內,無法擁有足夠的火炮來對抗建奴的侵襲。而缺乏了重火力的支持,遼東諸鎮的官兵似乎就不怎么會守城了。”
“說來,也是唏噓不已呀,自古以來,中原王朝就以擅攻城亦擅守城而聞名。而甭管發源于東北還是西北的諸多胡族韃虜則截然相反,擅野戰的同時,是既不會攻城,也不會守城。即便橫掃歐亞大陸如卷席的蒙古人也不例外,否則,區區一座襄陽城還用圍攻七年之久,最后還得呂文煥獻城投降才能將其奪下。”
“但是,到了天啟、崇禎時期,居然出現了倒反天罡的一幕場景,遼東的諸鎮明軍丟失了祖傳的守城手藝,頻頻讓建奴拔城奪寨。嗯,別管建奴用的什么法子,偷襲也好,內應也罷,無論怎樣,明軍確實在面對建奴大舉攻襲而來時,表現得極為差勁。”
“你們說,難道建奴的一個個領兵將領都是孫武、韓信附體了?要不然憑啥能那么勇?”
“對了,說到守城的話題,不得不提一嘴那個被凌遲處死的原薊遼總督袁崇煥。我覺得他最大的貢獻并不是打贏了那場所謂的寧遠之戰以及后來的那個寧錦大捷,也不是構筑了那條從寧遠直到山海關的讓建奴想起來就頭如斗大的堅固防線,而是讓明軍學會了什么是守,以及如何去守。”
“……”田小冬與何守有兩人聽得是津津有味,絲毫沒覺得老師的話題似乎已經從朝覲的話題轉到了毫無相關的明軍戰術方面來了。
“而到了現在,遼東明軍似乎沒了火炮,就不知道怎么守城了。若是,他們去翻翻《紀效新書》,去看看《武備志》,或者尋來一本《陣紀》,也不至于如此廢弛。哎,說白了,大明的軍心都散了,沒一點精氣神,都被建奴打出心理陰影了,以至于他們未戰就先怯三分。”
“可是,這火炮呀,畢竟是一種消耗品,需要不停的鑄造和補充。銅炮的使用壽命稍稍長一點,可以打出百十發或數百發炮子,而鑄鐵炮卻因為工藝的不成熟以及材料的不過關,導致許多鐵炮僅能發射數十次便難以繼續使用了。”
“可大明工部的兵仗局在登萊叛亂中損失大量優秀鑄炮匠后,火炮產能根本無法供應遼東諸鎮明軍所需,只能設法對外采購。我們新華的火炮鑄造規模雖然不大,但一年下來,也能造出數十上百門,可以勉強支應明軍所需。”
“老師,我們……,呃,大明此前就沒有庫存嗎?”何守有好奇地問道。
“當然有呀!”孟勝新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的神情,“在登萊叛亂發生后,大明政府調動各地鎮軍進行平叛,為了對付叛軍的火炮,大明兵部曾要求兵庫司調撥庫存火炮一百二十門,以供平叛大軍所需。你們猜,最后怎么著?”
“……”兩少年搖搖頭,眼神中流露出好奇的表情。
“兵部官員在實地查證后驚訝地發現,那些登記在冊的‘大將軍炮’半數以上竟然是桐油刷漆的松木模型!”
“啊!”兩少年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更讓人悲哀的是,當年孫元化引進的五六名葡萄牙鑄炮師,因為長時間拿不到餉銀,只能在工部兵仗局偷偷打制鐵鍋來換些銀錢。還有,工部撥付給寧遠、東江諸鎮的火藥,三成被挪作元宵節煙花原料。”
“遼東明軍使用的火銃,炸膛率也高達兩成,而我們新華火炮和火槍的故障率則僅為2%。這也是東江鎮黃龍所部寧愿將兵部撥付的火銃丟到庫房里,也不愿意將其裝備部隊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