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5年2月17日,乙亥年,新年。
北瀛島,建昌堡(今北海道小樽市)。
凜冽的寒風裹挾著細碎的雪粒,在粗木搭建的寨墻外呼嘯盤旋。
新削的木柵欄上結了一層晶瑩的冰殼,在暮色中泛著清冷的光。
新拓的堡寨內,四十余間木屋錯落分布,屋頂壓著厚厚的茅草和積雪,遠遠望去,如同一個個雪白的蘑菇。
寨子中央的空地上,一根削去樹皮的赤松木被深深地埋入凍土中,頂端綁著褪色的紅布條,在風中獵獵作響。
這是部分廣東移民從老家帶來的習俗--立年幡,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并保佑一家平安。
寨子東頭的公共食堂內傳來一聲聲吆喝,一百多個男人圍著幾口鐵鍋,熱鬧地說著閑話。
最大的那口鐵鍋里翻滾著鹿骨熬的濃湯,泛著乳白色的泡沫,切塊的土豆在熱湯中沉浮,隨著滾湯翻騰,一股濃郁的肉香味飄在半空中。
旁邊臨時搭建的松木架子上,掛著數十幾條剛剛解凍的鯡魚,已被剖洗干凈,魚鰓處還凝結著細小的冰晶。
“在我們三水,這時候該吃年糕了……”陳老四蹲在篝火旁,布滿老繭的手指靈巧地翻動著烤魚。
松脂燃燒的噼啪聲中,魚皮漸漸泛起金黃,油脂滴落在火堆里,激起陣陣帶著咸香的煙霧。
“嗤!”旁邊蹲著的年輕人使勁地咽著口水,喉結也不停地滾動,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火焰上的烤魚,“這過年有肉吃,誰還想著吃年糕!瞧瞧這些北瀛島的鯡魚,肥得流油,可比年糕香了幾百倍!”
“吃肉也好,吃年糕也罷,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另一個漢子用木棍從篝火里刨出幾顆土豆,燙得在兩手間來回倒騰,一邊使勁地吹著涼氣,一邊剝開黑黢黢的土豆皮,露出里面金黃色的果肉,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對咱來說,能吃上一口熱食就是祖宗保佑。在韃子那里,餓極了連韃子的潲水桶都扒拉過!赫赫……”
話音未落,他猛地咬下土豆,卻被燙得直抽氣。
金黃的果肉粘在上顎,疼得他又是跺腳又是哈氣,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猞猁。
眾人見狀哄笑起來,有個促狹鬼甚至學起他扭曲的表情。
“你狗日的餓死鬼投胎呀!”
卻不想被燙著了嘴巴,想要吐出來,但又不舍得,不停地在嘴中呼著涼風,極是狼狽的樣子,引得旁人大笑不止。
“烤魚好了沒?”那年輕人笑過后,又將目光轉向烤魚,并順手往火堆里扔了塊松明子,火光映亮了他凍裂的耳朵,紅通通的。
“咋的,肚子里的饞蟲忍不住了?”陳老四笑著問道。
“我是想給大人送過去嘗嘗鮮……”那年輕人說著,轉頭看了眼那邊的一棟磚石建筑,“咱們這里好吃好喝的,大人那邊說不定還沒撈的到一口熱乎的飯食。咱們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那不是全托大人的福!”
“要我說,咱們這么多人,還得是小乙機靈!”那名剛剛吞吃完土豆的漢子摸了摸嘴巴,在臉上留下幾道黑乎乎的印子,陰陽怪氣地說道:“你瞧,這馬屁拍得比烤魚還香!這上趕著去巴結大人,要是入了眼,說不得就跟著飛黃騰達了。”
“魯癩頭,你這人好沒良心。”那年輕人聞言,臉色頓時漲得通紅,有些惱怒地瞪著他,“你要想想你現在享受的一切,都是靠誰才獲得的!……哼,你活該被韃子當奴隸,也該遭被東江鎮的軍頭欺負!死了全家,都是你應得的!”
“小兔崽子,我操你祖宗!”被稱作魯癩頭的漢子聞言,立時惱了,呼地站起身來,抄起一根木棍便要作勢狠狠教訓一番對方。
而小乙也不甘示弱,一把從篝火堆里抽出根帶火星的木頭,嚴陣以待。
一時間,溫馨的過年場景頓時陷入執杖互毆的局面,引得一群人喧鬧沸盈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