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十年,正月二十四(1637年2月18日)。
南漢山城以北,清軍大營。
寒風卷著細雪,在連綿的營帳間呼嘯。
八旗旗幟在風中獵獵作響,正黃、鑲黃、正藍的龍纛(1631年,莽古爾泰獲罪削爵,正藍旗為皇太極收編并親領)高聳于中軍大帳之上,昭示著大清皇帝的無上威嚴。
轅門外,戰馬在寒風中不安地刨著蹄子,口中噴出的白氣瞬間凝成冰晶,在馬鬃上掛滿一層晶瑩的霜花。
披甲執銳的巴牙喇們宛如雕塑般肅立,他們身上的鐵甲在風雪中泛著冷冽的寒光,目光如刀般掃視著帳外的每一處動靜,警惕著任何可能出現的危險。
中軍大帳內,炭火熊熊,大清皇帝皇太極端坐主位,手指輕叩案幾上的一幅朝鮮略圖,目光深沉。
代善、多爾袞、多鐸、豪格、碩讬、岳托等諸貝勒、貝子分列兩側,賬內氣氛凝重而肅殺。
代善作為諸貝勒之長,身披一襲厚重的貂裘,歲月在他臉上刻下了深深的皺紋,卻也讓他的眼神愈發深邃。
多爾袞身姿挺拔,眼神中透著精明與狡黠,一襲玄色錦袍更顯其英氣不凡。
多鐸生性豪爽,此刻正不耐煩地來回踱步,手按刀柄,似乎隨時準備沖出去殺敵。
豪格站在一旁,目光堅定,默默聽著眾人的議論。碩讬則時不時地瞥向眾人,眼神中滿是算計。
岳托眉頭緊鎖,似在思索著破敵之策,帳內氣氛凝重而肅殺,仿佛一觸即發。
多爾袞上前一步,打了一個千,沉聲說道:“皇上,朝軍龜縮于南漢山城,糧草漸盡,士氣低迷。我們只需再圍困月余,李倧必降!”
代善攏著雙手,眼皮微抬,嗤笑一聲,蒼老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屑:“月余?朝人狡詐多變,若明軍反應過來,從海陸兩個方向,朝我大清發起強襲,如何應對?”
“為免夜長夢多,不如強攻,一鼓作氣破城,執了李倧于階下,迅速結束這場戰爭。要不然,明人搞不好就要來偷了我們遼東老家。”
“就明人那般樣子,何敢犯我大清?”多爾袞毫不客氣地頂了回去。
“若是我們在朝鮮遷延日久,遲遲無法了結此間戰事,你敢保證明人不敢冒險攻來?”代善淡淡地反問道。
“禮親王說得是,咱們幾乎以傾國之兵來伐朝鮮,國中空虛,總得要防著明人來偷家!”碩讬附和道:“所以,咱們干脆對南漢山城發動幾次強攻,說不定就能突入城中,捉了那李倧。”
多鐸拍案而起,粗聲道:“強攻?南漢山城堅壁高壘,貿然強攻徒增傷亡!不如放火燒山,并綁來數萬朝人,執于城下,一日不降,便斬殺兩千,逼他們出降!”
“大開殺戒,恐有傷天和。”岳托沉吟片刻,道:“皇上,莫如再遣使入城,輔以火炮震懾,逼其速降。”
“朝人已拒我大清和談要求,何必再自取其辱?”多鐸不耐地說道。
“豫親王,此一時,彼一時。”岳托說道:“此前,我大軍圍困南漢山城,朝人以為有各地勤王之軍解圍,并對明軍救援報以希望。可這半個多月以來,我大清接連重創朝人各路援軍,使其赴難之兵,無一成功。”
“在此情勢下,李倧及殿下眾臣必然已心生絕望之念,抗拒之心怕是也沒此前那般堅定。若是能遣一使者,分說其中利弊,想來朝人或會改弦易張,主動獻降。”
“哼,若是朝人不識時務,繼續頑抗到底呢?”多鐸繼續問道。
“那……”岳托一時語塞,猶豫了一下,狠聲說道:“那便將收降的朝軍俘虜驅趕攻城,持續消耗城中守軍,直到他們所有的物資器械消耗殆盡。那時,我們便可在火炮的助攻下,對朝人發起傾力一擊。”
“有用嗎?漢南山城,墻高城厚,防御嚴密,就算消耗再多的朝軍降卒,怕是城中的守軍也不會心疼一分。”
“嗯,多鐸說得有幾分道理。”代善瞥了一眼旁邊看熱鬧的多爾袞,“要是能將江華島上躲避的廟社神主、世子嬪、兩大君、元孫等朝鮮王室人員及大臣家眷都捉拿回來,說不定還能引得李倧放棄抵抗之念。”
“……”多爾袞聞言,臉色瞬間漲得通紅,有些羞惱地看向代善。
數日前,他向皇太極請纓帶兵往攻江華島,以期捕獲暫避該島上的朝鮮王室成員及眾多大臣家眷。
卻不料,在強渡鹽河(即江華海峽),直指江華島北面朝鮮守軍防備虛弱的甲串津時,遭到數艘不明身份的武裝大船攔截。
這些大船完全不同于朝軍水師那些龜船和板屋船,不僅型制規模大,而且船上還裝備了數門威力巨大的火炮。
他們一邊憑借高大的船身,肆意沖撞清軍征集而來的舢板小船,一邊還頻頻炮擊岸邊掩護他們渡海的漢軍炮手,當場摧毀了數門紅夷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