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37年12月18日,北風裹挾著冰碴子撞在青灰色的磚墻上,屋檐下的冰凌垂得老長,在暮色里泛著冷冽的光。
屋內的火塘卻燒得正旺,松木噼啪作響,映得十幾張面孔忽明忽暗。
他們圍坐在一張長桌前,就著幾盤花生米和咸魚干,喝著土豆燒酒,說著閑話,嘮著嗑。
他們粗糲的手掌摩挲著陶碗,蒸騰的燒酒霧氣模糊了昏暗的油燈,在每個人臉上投下深淺不一的陰影。
“今年政府禁了東平、廣豐兩地的狩獵,搞得咱們在冬日間可就沒地能獵皮毛了!”老趙頭往嘴里灌了一口燒酒,喉結劇烈滾動著,臉上多了幾分郁郁之色,“我還琢磨著,能趁著冬閑時節,獵些皮毛好換了錢,給家里的幾個小崽子每人都添一季新衣服勒。”
“嘿嘿,就算政府沒禁獵,周邊林子里的也很難獵到好皮毛了。”李二狗苦笑著搖搖頭,將手中的花生米搓了搓,一把送到嘴里,“記得去年,設在河溝里的陷阱,攏共就逮著兩只水獺。……擱著五六年前,少說也有十來張皮子!”
他粗糙的手指在桌面上劃著圈,指節上還留著去年冬天凍傷的疤痕。
“也是!這十來年里,不僅咱們經常會在冬季鉆到林子里獵取皮毛,那些土人更是一年四季都在追逐獵物。就算是那些動物一年到頭不停地下崽,也要被咱們給殺絕了!”陳大栓啃著一塊魚干,使勁地撕扯著。
“那今冬就不去獵皮毛了?”老趙頭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
也就三十許的年紀,硬生生被苦逼的生活熬成了“老趙頭”,鬢角已經隱約可見幾絲白發。
“要想獵取皮毛,咱們也不一定非要在東平、廣豐兩縣吧。”一直沉默的魏三平忽然開口。
“嗯?……”眾人聞言,齊齊看向他。
“我聽說,啟明島西岸的土人部落少,移民定居點也沒幾個,林子里的動物應該還沒禍害完。”他粗糙的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桌面上畫了條歪歪斜斜的線,“從始興港出發,沒幾日就能抵達大魚港(今溫哥華島倫弗魯港)或者長平堡(今溫哥華島托菲諾小鎮)那里。”
“要是那邊皮毛動物還少的話,咱們還可以跨過海峽,到對面的大陸上。想必,那邊的人煙更為稀少,皮毛動物數量極多。到時候,咱們想抓多少,就抓多少!”
話音一落,屋內頓時安靜下來,只有火塘里的木柴偶爾發出噼啪聲。
火光照在眾人臉上,映出深深的皺紋和若干疤痕,還有眼神中對財富的渴望。
“西岸?……對岸大陸?”王小山縮了縮脖子,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別著的短刀,“那些地方會不會有些……危險?”
“危險?”陳大栓咧開嘴笑了,露出一口黃牙,“有啥危險的?難道還怕那里的土人將咱們給劫了?……笑話!咱們過去了,那指定要帶著火槍,他們想要作死來攔咱們,定要將他肚子轟開一個大洞!”
“那咱們去西海岸,還是去南邊大陸?”老趙頭直接問道,似乎對于可能存在的危險根本不在乎。
“西海岸吧。”李二狗看了看眾人,“從始興港出發,好歹能靠著海岸線一路摸過去,要是遇到大的風浪,也能隨時靠岸躲避。若是渡過寬闊的海峽,到南邊大陸上去,海上怕是有些危險。”
作為一個北方人,對大海具有天然的恐懼,自是不愿意渡海遠涉。
緊挨著海岸線走,雖然也會遇到海上風浪,但畢竟距離陸地要近一點,心理上隱隱會有一絲安全感。
“嗯,二狗說得對,咱們就去西海岸。”老趙頭表示了贊成,隨即看向屋里的人,等待他們的答復。
屋里又安靜了下來。
火塘里的木柴“啪”地爆開一顆火星,映得眾人眼睛發亮。
“好,就去西海岸。”陳大栓將碗里的燒酒一口灌進嘴里,“我家的婆姨眼見著又要生了,我得給她多弄些好吃的補補身子!”
“也算我一個。”蹲在火塘邊的王老二猛地將木柴插進炭灰里。
“那,俺也去。”
“還有我……”
屋外風雪漸急,云松的枯枝在風中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火塘里的光卻越燒越旺,將十來個漢子的背影投在墻上,像一群正在遷徙的野牛,沉默而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