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爺,我們是真的難呀!求您……求您看在往日同在毛帥帳下聽令的情分上,拉兄弟們一把吧……”
在沈世奎的目光逼視下,曹紹中帶著哭腔,重重地以頭叩地,發出沉悶的響聲。
“拉你們一把?”沈世魁冷笑,“別到時候養虎為患,反被虎傷!別忘了,當年你們從登萊敗逃,在鴨綠江口,我可是親自帶兵堵截,殺了耿仲明的親弟弟耿仲裕!這筆血債,他耿仲明能忘得了?他怕是對我恨之入骨吧!”
“沈老爺誤會了!天大的誤會啊!”曹紹中慌忙抬頭辯解,情急之下,下意識伸手就往懷里掏去。
他身旁的親衛反應極快,立刻猛撲上去,將他死死摁倒在地,粗暴地從他懷中搜出一封被體溫焐得溫熱的信函。
“沈老爺!沈老爺!”曹紹中被摁得臉頰貼地,掙扎著嘶聲喊道,“那信是耿仲明將軍親筆寫給您的!他說了,當年各為其主,他弟弟的死是命數,絕非您的過錯!他可以對天發誓,絕無半點怨恨之心,更不敢有絲毫報復之念!沈老爺您一看便知!”
沈世魁從親衛手中接過那封信,捏在指尖掂了掂,卻并未拆開,只是隨手扔在身旁的案幾上,目光依舊冷冽地盯著被壓在地上的曹紹中:“哼,我沈世魁拎著腦袋在遼東廝殺幾十年,難道還怕他耿仲明記恨報復?就算他現在就提著刀站在我面前,我沈世魁要是眨一下眼睛,就算他贏!”
“沈老爺……”曹紹中涕淚橫流,模樣狼狽不堪。
“你們要買軍械,這不是小事。”沈世魁語氣稍緩,揮了揮手,“你先在島上住下,好吃好喝伺候著。此事,容我好生思量一番。”
“還請沈老爺體恤則個……”曹紹中被親衛從地上拖起來,踉踉蹌蹌地向廳外退去,嘴里還在不住地哀告。
偏廳里終于重歸寂靜,只剩下地龍炭火偶爾發出的噼啪輕響。
沈世魁緩緩靠坐在鋪著厚厚熊皮的寬大椅子里,抬手用力揉按著陣陣發緊的太陽穴。
這幾年,靠著與新華人合作,東江鎮陸續獲得了超過一千五百支精良的燧發火銃和二十多門野戰火炮。
若論火器之精良、裝備之齊整,東江鎮在如今窘迫的遼東諸鎮中,堪稱翹楚。
因此,軍中淘汰下來的大量舊式鳥銃、三眼銃,以及堆積如山、銹跡斑斑的刀槍弓矢,此刻正閑置在島上的庫房里,幾乎快要被遺忘。
若是將這些“破爛”賣給孔有德,換來那些價值不菲的皮毛、人參、東珠,不僅能充盈自己的私囊,似乎還順帶賣了個人情給“老同僚”,怎么看都是一筆穩賺不賠的好買賣。
可他心底深處,總懸著一根緊繃的弦。
新華人!
據他所知,新華人的勢力早已滲透到朝鮮東北乃至更遠的北方冰原,他們在咸鏡道以北的什么遂安堡(今俄羅斯扎魯比諾)、永明堡(今海參崴)等地建立了堅固的拓殖點,遷移了數萬流民前去屯墾經營。
這些地方,與孔有德盤踞的地盤,相距不過百余里,可以說是雞犬之聲相聞。
若是把軍械賣給孔有德,這伙無法無天的叛軍轉頭就去攻打新華人的據點……那后果不堪設想。
這不僅會徹底斷送目前利潤極其豐厚的“北貨”貿易,更可能招致新華人兇狠的報復。
經過這些年的暗中觀察和交易,沈世魁太清楚新華人的實力了。
他們在遼東乃至整個北方的海域,擁有十數個武裝到牙齒的據點,更有一支規模不大但戰艦犀利、炮火猛烈的水師艦隊。
他們的戰船雖仍以諸多福船、廣船為主,但其中幾艘西夷模式的主力炮艦卻迥異于常,火力之猛、航速之快,東江鎮的水師根本無法抗衡。
盡管新華人的陸戰兵力似乎不多,傾巢而出或許也只有三五千人,未必能攻陷經營多年的皮島、鐵山等核心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