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西湖鄉(今俄勒岡州萊克奧斯韋戈市,波特蘭以南八公里)沐浴在明媚的陽光中,田野里麥浪翻滾,一片金黃,預示著即將到來的豐收。
清晨,勝五郎小心地將一罐白砂糖放在牛車的軟墊,并用面粉袋稍稍將其壓住,以免牛車走動時滾落。
那身粗布短褂下的肩膀比四年前寬了整整一圈,曾經瘦骨嶙峋的胸膛如今厚實有力,曬成古銅色的臉龐上再不見當年的怯懦,唯有眼角那道淺疤還留著長崎歲月的痕跡。
他親昵地拍了拍身邊溫順的耕牛“大黑”,這是他從鄰居那里借來的,準備帶著妻子和女兒去看望剛剛生產的妹妹。
“阿月,準備好了嗎?”勝五郎用生硬的漢語朝屋里喊道。
他的妻子阿月從木屋里走出來,懷里抱著他們十個月大的女兒小花。
這個溫順的契努克部落女子,是他去年用一袋面粉和三斤豬肉從她父母手中換回來的。雖然語言不通,但朝夕相處中,他們發展出了一套獨特的交流方式。
阿月穿著勝五郎特意為她訂做的漢式衣裙,黑亮的長辮垂在肩頭,一雙明亮的眼睛里含著笑意。
“……好了。”阿月用剛學會沒多久的漢語回答,小心地將女兒抱在懷里。
孩子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前面的耕牛,伸出小手試圖想要摸一摸,但被母親笑著將手給抓了回來。
“那我們就走吧。”勝五郎滿意地點點頭,捏了捏女兒的小臉蛋,然后牽著牛繩,緩緩向鄰村的妹妹家走去。
道路兩旁是整齊的田壟,綠油油的玉米苗已有半人高,麥田也開始泛黃,土豆田里更是白花點點。
遠處,幾戶人家的煙囪里飄出裊裊炊煙,與晨霧交融在一起。
“嗯,今年又是一個好光景!”勝五郎臉上帶著幾分滿足和期待。
四年前,他帶著妹妹小夜子踏上這片土地時,何曾想過能有現在的安穩和充實?
四年拓殖服役期間,他伐木、開荒、修渠,什么苦活累活都干過。
盡管很辛苦,但因為能天天吃飽飯,他的身體反而一天天強壯起來。
去年拓殖期滿時,政府果然如約授予他四十畝良田的地契,還分了一棟舊的木屋。
更令他感動的是,鄉里還主動向他提供了農信社貸款,讓他得以購買必要的農資器具和糧種。
村里的農事員還為他講解了各種作物的種植收益。
“五郎啊,你這片地靠近水源,適合種小麥。”農事員指著他的地塊說,“河谷北邊的那塊地更適合種大麥,縣里建了一家啤酒廠,到時候可以換不少現錢。另外,多樣化種植,也能稍稍降低風險。”
這種被官府當人的感覺,是勝五郎在日本時從未體驗過的。
在那里,農人只是武士老爺們的踐踏對象,沒有任何話語權。
牛車吱呀呀地前行,約莫一個小時后,他們來到了鄰村一棟整潔的農舍前。
這是妹妹小夜子的家,她的丈夫李大谷是五年前從山東收攏的移民,比勝五郎早一年來到新洲。
遠遠地,勝五郎就看見妹夫李大谷站在院子里劈柴,斧頭落下時木屑紛飛,卻半點沒濺到旁邊搖籃里的嬰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