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只是財政赤字,而不是財政枯竭。”鄭立輝試圖緩和一下氣氛,笑了笑,“有那么多金礦支撐,我們怎么著都不會缺錢!大不了,就加大鑄幣規模,搞一波那個……量化寬松政策。”
鄧智宸橫了他一眼,嘴角露出一絲苦笑:“加大鑄幣量,搞量化寬松,聽起來是個好法子。但問題的關鍵,不在于我們能不能造出更多的錢,而在于我們要如何將這些新增的貨幣有效且安全地投放出去,真正落入到老百姓的手中,并且讓他們愿意花、敢花,進而刺激經濟循環。”
“如果錢只是在政府和少數幾家國有工廠手里空轉,無法流入更廣闊的民間市場,印再多也只是賬面上的數字,甚至可能釀成大麻煩。”
“像后世那樣,加大政府投資,搞公共建設,或者直接給政府公員、廠礦工人提高工資薪酬待遇,這不都能將多的貨幣花出去嗎?”鄭立輝說道:“要知道,咱們目前發行的貨幣可不是信用紙幣,而是真正的金銀貨幣,本身就有價值,不存在濫發的道理吧?”
鄧智宸聞言,眉頭皺得更緊了,他看著鄭立輝,語氣里帶著幾分無奈:“老鄭,經濟這東西,表面上看是‘錢’多‘錢’少的問題,其實是整個社會生產、交換、分配、消費這個‘大循環’能否順暢運行的問題。咱們現在面臨的困境,根源不是‘沒錢’,而是循環的關鍵環節--‘市場’出了問題,導致‘錢轉不起來’。”
“老鄧,平日我們各管一攤,難得有機會這樣深入交流。”李良溫言說道,試圖讓討論更深入,“要不,趁著今天湊到一起的空擋,你給我們詳細剖析一下這場戰爭已經和可能帶來的諸多經濟影響,以及財政部層面,有什么成型的應對思路?”
鄧智宸深吸了一口氣,身體微微前傾,將文件放在膝蓋上,緩緩說道:“從去年七月沖突苗頭出現,到今年四月戰爭全面爆發,這大半年來的綜合經濟數據來看,形勢相當不樂觀。首先也是最核心的問題,就是因為外部出口市場的‘突然斷鏈’,導致了我們內部出現了明顯的‘相對生產過剩’。”
“正如方才所說,我們新華六成多的工廠產品,靠走私渠道銷往西屬美洲以及間接輸往歐洲,小到玻璃器皿、縫衣針,大到鐵錠金屬,都是西班牙所需的硬通貨。現在戰爭爆發,這條貿易‘生命線’就徹底斷了。”
“工貿部那邊的數據顯示,國內百余家大小工廠的平均開工率從去年沖突前的滿負荷運轉,驟降到如今的50%。這就是經濟學說的‘出口需求坍塌’,海外出口這塊直接被砍了大半,工廠的機器即使轉起來,生產出來的產品也賣不出去,庫存堆得比碼頭的貨棧還高,機械加工廠的鐵器、五金、紡織廠的呢絨、布匹,還有各地貿易站收集的皮毛,都快堆到倉庫外了。”
鄭立輝小心地問道:“既然賣不出去,不能讓工廠減產甚至暫時停工嗎?至少能減少原料浪費和人工成本。”
“減產能就是減就業。”鄧智宸搖了搖頭,“現在僅始興就有近千名工人沒活干,其他地方如分州(今納奈莫)、廣豐(今薩尼奇市)、順德(今溫哥華市)等地的情況估計也差不多。再減產,這些失去收入的工人和他們的家庭立刻就會成為需要政府全額救濟的對象,反而會進一步加重財政負擔。這是‘資源閑置’的死循環,機器閑著、工人閑著、產品積壓,可咱們前期花在工廠建設上的巨大成本,以及工廠維持最低運轉的日常費用,卻一分都收不回來。”
“剛才我也粗略提到了,國內的有效需求本身就嚴重不足,使得內部消費市場極度不振。老百姓不是不想買,絕大多數是沒能力買,或者骨子里深植的勤儉儲蓄心理讓他們不愿、也不敢進行非必要消費。”
“畢竟,咱們新華說到底還是一個以農業和移民拓殖為基礎的小國寡民經濟體。所以,在拉動經濟的‘三駕馬車’(投資、消費、出口)里,出口垮了,消費又先天不足、后天乏力,就像一輛馬車同時壞了兩個輪子,光靠政府投資這一個輪子,怎么跑都動不了,而且難以持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