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9日,清晨的薄霧尚未散盡,瓊江河面上氤氳著水汽,與城中各家酒廠蒸騰的炊煙交織在一起,讓整個會川城(今波特蘭市)都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麥芽香和葡萄發酵的甜香。
碼頭上早已人聲鼎沸,裝滿瓊江河谷新收大麥和葡萄的駁船緩緩靠岸,工人們喊著號子,將一袋袋糧食、一桶桶初釀的酒漿卸下,再由馬車運往城中的各家酒廠。
更多的滿載糧食的船只直接順子午河(今哥倫比亞河)而下,駛向出海口,它們將在那里稍事停留,補充淡水和食物,然后便會一路南下,前往遙遠的墨西哥前線。
戰爭的陰影,似乎并未籠罩這座河畔小城。
相反,它正給會川注入一種異樣的活力。
張三行用袖子抹了把額頭的汗,掄起木槌,將最后一個橡木桶的桶蓋楔子敲緊。
工廠的空氣中彌漫著濃烈醉人的葡萄酒香,幾乎要把人熏醉。
他所在的“河口釀酒廠”是會川縣三家酒廠里最大的一家,主要以釀制葡萄酒為主。
“小三,動作快些!庫房那邊又催了,這批酒水今天日落前必須出廠裝船!”工頭老趙隔著堆疊如山的木桶喊道。
“曉得嘞!”張三行高聲應和,手下動作更快了幾分。
他今年剛滿二十,河北大名府人,兩年前才跟著移民船來到會川。
剛來時,他孑然一身,兜里只有官府發的安家票和一身換洗工裝。
因為曾做過酒坊學徒,便被招入這家酒廠,如今,他已是廠里的熟練工。
戰爭開始后,酒廠的訂單像瓊江的春水一樣涌來。
以前,酒廠主要給遠洋的商船、北瀛拓殖區還有……
呃,還有南邊的西班牙人供貨。
當戰爭爆發后,西班牙人那邊的買賣斷了,但軍方的訂單卻雪花般的飄來。
軍需糧秣署的訂單文件上蓋著鮮紅的大印,要求的是能長期儲存、便于運輸的桶裝葡萄酒,據說是為了給前線的將士們飲用。
活計忙了,工錢也漲了。
張三行還記得剛進廠時,一個月累死累活也就掙三塊五毛錢——當然,那時候他還是一名學徒工,薪水待遇相對較低。
而上個月,他的工錢加計件獎金,竟然拿到了五塊六角!
沉甸甸的銀元和銅板塞滿了他的粗布錢袋,那感覺,踏實得很。
他盤算著,再干幾個月,就能把欠官府的安家貸款還清一大半,或許還能尋摸去著娶一個媳婦,給他們老張家傳宗接代。
休息的鐘聲敲響,張三行和工友們聚在食堂里,捧著打來的熱騰騰的豆飯和咸魚,邊吃邊聊。
“嘿,你們曉得不?我隔壁的鄰居不是去年間才去當兵的嗎?他剛捎信回來給他媳婦,說立了大功,得了不少獎賞,還通過官府的郵路把軍餉和獎勵都給寄回來了。好家伙,足足二十塊錢!這仗還沒打幾個月呢!”一個工友嘖嘖說道。
“當兵多險啊!……這可都是賣命錢!”另一個老成些的搖搖頭。
“險啥?西夷根本不經打!街上不是天天有官府的文書官宣講嗎?咱新華官軍三五不時地打勝仗,都快打到墨西哥城了!我瞧著吧,西夷慫得很!而且,這仗打得值。要不是這仗,咱們酒廠能這么紅火,咱們又能拿這么多工錢嗎?”先前那工友反駁道,語氣里帶著幾分對戰爭的樂觀。
張三行默默聽著,手不停地扒拉著碗里的飯。
他對打仗沒概念,墨西哥具體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活兒多了,錢多了,食堂的伙食里肉沫和油花也多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