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年輕人一愣。
陳寒將代金券拍在石桌上,指節敲了敲券面:“大明如今銀錢流通太快,市面上的銅錢根本不夠用。江南豪族囤積銅錢,百姓交易受阻,再這樣下去,遲早要出亂子。代金券看似是張紙,實則是朝廷的信譽,是讓銀子活起來的法子!”
他頓了頓,見幾人若有所思,又壓低聲音道:“況且,你們真當這券印得精美只是為了好看?工部調墨試版,用的是物理院新研制的顏料配方;紙張厚實,是為了讓百姓覺得它值錢,愿意攥在手里流通;暗紋繁復,是為了防偽,更是為了讓商賈不敢輕視——若隨便拿張糙紙就能糊弄,那些奸商轉眼就能仿出十車假券!”
朱允熥眼睛一亮:“所以先生是想……借著代金券的工本,逼著各地工坊提升技藝?”
“不止。”陳寒瞇起眼,“你們想想,為了印這批券,應天紙坊新招了多少匠人?雕版師傅的月錢漲了幾成?連帶著墨坊、絹坊都跟著擴了規模。這些銀子散出去,養活的可是實實在在的工匠!將來若再有什么新物件要推廣,這些人就是現成的根基。”
朱高熾恍然大悟:“難怪松江徐家前日突然派人去工部打聽雕版手藝……”
“呵,他們倒是機靈。”陳寒冷笑,”可惜晚了——物理院下一批券要用琉球海砂摻紙漿,他們就算偷了版也仿不出手感。”
夕陽的余暉灑在物理院的青磚地面上,將那些用炭筆寫滿算式的痕跡映得格外清晰。
朱允熥手里攥著抄了一半的《對數表》,眉頭卻漸漸舒展。他抬頭看向陳寒,眼底的困惑已被另一種光亮取代。
“先生,您的意思是……代金券的精細工藝,其實是在給天下工匠‘打樣’?”他晃了晃手中代金券的樣張,紙張邊緣的暗紋在光下泛出細密的青金色。
陳寒接過樣券,指尖在凹凸的紋路上摩挲。“殿下可記得松江徐家當初仿造織機齒輪,卻連正反都裝反的事?”
見朱允熥點頭,他忽然將券面斜對著光線,原本平鋪的“洪武通寶”四字竟浮出一層虹彩。
“這層釉色是物理院用海砂燒的,眼下全大明只有三個窯口能仿——可等工部將技法公開后,明年瓷器行的彩繪就能添十二種新色。”
他頓了頓,“朝廷總得先趟出一條路,百姓才知道腳該往哪兒踩。”
一旁的朱高熾突然拍案:“難怪您讓巾幗工坊的女工在夜市擺織機!”
他掰著手指,“她們當場拆裝紗錠,那些圍觀的小媳婦回頭就敢自家調試紡車……”
話未說完,朱濟熺已提著算盤擠過來,檀木珠子上還沾著女工們練習時留下的彩線頭。
“先生,戶部新賬冊用阿拉伯數字后,對不上賬的胥吏少了三成——可若把《市容令》也印成帶圖例的券冊……”
“正是此理!”陳寒大笑,從袖中抖出一卷絹布。
展開后竟是幅《洪武革新紀事圖》,畫中金陵城的排水溝、玻璃風燈等物皆標著尺寸數字,角落還注有“工程學院監制”的小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