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徐家,”他將卡片往案上一拍,震得茶盞跳了跳,“他們囤積的十萬匹‘過時布’,朝廷可以用代金券按市價收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正好北疆衛所缺冬衣。”
鄭主事突然大笑出聲,笑得胡須亂顫,笑得淚流滿面。他抓起那本被茶水浸濕的《洪武賬冊》扔進炭盆,火焰“騰”地躥起老高。
“燒得好!”王郎中拍案叫絕,順手把自己的舊賬本也扔了進去,“讓那些發霉的舊賬見鬼去吧!”
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年輕書辦突然哼起小調,竟是街頭孩童傳唱的《代金券謠》:“一張券,兩個錢,娘子買機好紡棉……”
窗外,暮色中的金陵城華燈初上。無數滿載貨物的車馬仍在川流不息,車輪碾過青石的聲響匯成洪流,仿佛整個帝國跳動的脈搏。
炭盆里的火焰漸漸低下去,鄭主事臉上的淚痕卻還亮晶晶地映著火光。他忽然抓起案頭那本《代金券流通細則》,枯瘦的手指在扉頁朱批上摩挲,像是摸著救命稻草。
“陳大人,下官倒有個想法。”他聲音還有些發顫,卻已經挺直了腰板,“松江府那些布商,最怕的就是貨砸在手里。若是能在代金券背面加印一行小字,注明‘此券可折抵三成商稅’……”
值班房里頓時響起一片抽氣聲。年輕書辦的毛筆“啪嗒”掉在硯臺上,濺起的墨汁在《洪武賬冊》殘頁上暈開,像朵綻開的花。
“妙啊!”王郎中拍案而起,官帽上的翅子直顫,“那些囤貨居奇的奸商,最愁的就是年底繳稅時現銀不足。若能用代金券抵稅,還怕他們不搶著出貨?”
陳寒指尖的炭筆在硯臺上輕輕一磕。他望向窗外川流不息的車馬,忽然想起朱幼薇昨夜說的話——她當時正用銀剪裁開一匹暗紋緞,發間的木簪沾著遼東紫貂絨的細屑。
“夫君可知道?”她剪尖挑起緞面金線,“徐家那些積壓的舊布,其實就差個由頭出手。”
炭筆在紙上劃出幾道弧線,漸漸連成漕船的輪廓。陳寒突然開口:“再加一條——用代金券采購北疆戰備物資的商戶,可享稅賦減免。”
“這……”鄭主事捻著胡須沉吟,“會不會太便宜那些奸商?”
“鄭大人多慮了。”角落里突然傳來清朗的聲音。眾人回頭,只見禮部侍郎楊況捧著茶盞站在門邊,青竹似的指節叩著盞蓋,“下官在翰林院時翻過《鹽鐵論》,桑弘羊當年推行均輸法,也是先給甜頭再收網。”
他踱步進來時,官袍下擺露出半截磨白的書袋——那是他每日必帶的《貞觀政要》手抄本。陳寒記得這位楊大人是正統儒家出身,當年還彈劾過物理院“離經叛道”。
楊況將茶盞往案上一擱,袖中抖出卷泛黃的絹布:“下官昨夜重讀《周禮·泉府》,倒是悟出個法子。”絹布展開,竟是張手繪的《貨殖流通圖》,各州府間以朱砂線勾連,節點處標著“市舶司”“常平倉”等字樣。
“好一個‘以券通天下’!”王郎中湊過來,老花眼幾乎貼到絹布上,“楊大人這圖,倒與陳大人的代金券不謀而合。”
楊況微微一笑,指腹撫過圖上松江府的位置:“《大學》言‘生財有大道’,下官愚見,不妨在各大商埠設‘券引司’。商人憑代金券兌換‘貨引’,按引文指定的時間、路線運貨,途中關卡一律免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