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標站在草棚邊,指尖輕輕撥弄著鍋沿凝結的水珠,目光卻落在遠處湖面上被薄冰封住的枯荷。初春的風掠過他的蟒袍下擺,帶起一陣細微的顫動。
“陳寒,”他開口,聲音比冰層下的流水還要沉靜,“若讓朝堂諸公知曉,你拿朝廷印券的秘方給商賈煮染缸——”
指尖掐斷一根垂落的草莖,“他們會說你壞了祖制。”
陳寒將木棍橫架在漿鍋上,蒸騰的水汽在他眉宇間結成細密的霧珠。“殿下可記得去歲浙江清丈田畝?當時戶部用舊式算法,三萬畝地核了半個月還差八百畝對不上。”他從懷中掏出塊靛青帕子浸入漿鍋,撈起時粗布已染上均勻的湖藍色,“后來物理院學徒用阿拉伯數字重算,誤差不過三畝。”
朱標接過帕子,指腹傳來的柔韌觸感讓他想起北疆將士新換的鎧甲內襯。
冰層突然發出細微的碎裂聲,幾尾早醒的魚在冰下撞出蛛網般的紋路。
“你的意思是……”太子將帕子對著陽光展開,隱約看見纖維間閃爍的金屬光澤,“讓朝臣們親眼見識這‘廢料’的用處?”
草棚角落的炭盆爆出火星。陳寒趁機往火里扔了把曬干的荷梗,噼啪聲里混著淡淡的草木香。“工部劉侍郎上月彈劾下官‘靡費國帑’,可他家新開的染坊——”
他從漿鍋底撈出團纏繞金線的纖維,“用的正是物理院淘汰的舊織機。”
朱標用帕子捂住口鼻,擋住飄來的蒸汽。陳寒知道這是太子思考時的習慣動作——就像三年前議征遼東時,年輕的儲君也是這樣在軍報的墨香里權衡利弊。
“孤記得《周禮》有云:‘以九職任萬民,五日百工飭化八材’。”朱標背誦起典籍,蟒紋袖口掃過漿鍋邊緣,“可自漢以來,朝廷何曾真把工匠當作‘九職’之一?”他指尖劃過帕子邊緣的鎖邊針腳,“就像這金線,在戶部賬冊里不過是‘物料耗用三斤二兩’的死物。”
薄冰映著晨光,在太子臉上投下斑駁的影。陳寒想起五日前檢閱邊軍時,那些被新式鎧甲替換下來的舊皮襖——同樣是朝廷物資,前者正在染缸里獲得新生,后者卻只能在庫房積灰。
“殿下,朝臣們反對的不是代金券。”陳寒用木棍攪動漿水,漩渦中浮起幾片未化盡的券紙殘角,“而是這紙片打破了他們熟悉的玩法。”
棍尖挑起一塊殘券,上面“洪武二十五年制”的字樣已被漿水泡得模糊,“就像徐家,他們怕的不是新染法,是再不能靠‘松江布獨家秘方’坐地起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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