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將琉璃片覆在賬冊上,阿拉伯數字頓時折射出三重光影,“物理院新制防偽術,篡改即現形。況且——”
他指向殿外候著的匠人,“金陵紙坊已用代金券廢料造出新紙,成本僅舊法三成。若拘泥祖制,這些實惠從何而來?”
陽光漸熾,照在朱標案前那卷《數字用法例》上。
他提筆蘸墨,在眾臣注視下寫下朱批:“準試行。著鄭愛卿三日內擬細則呈閱。”筆鋒一頓,又添道,“代金券廢料所得盈余,悉數撥付物理院。”
退朝時,劉侍郎盯著自己袖中露出一角的染坊新賬本,上面赫然印著“7.5匹”的字樣。
他嘆了口氣,終究沒再出聲反對。
夕陽的余暉透過奉天殿的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陳寒指尖輕叩袖中的琉璃片,清脆的聲響驚醒了檐下棲息的麻雀。
“諸位大人所慮極是。”他忽然轉向那位須發皆白的老御史,“下官記得三年前通州糧案,胥吏在‘叁’字上添兩筆改成‘伍’,多領了兩千石賑災糧?”
老御史的象牙笏板“啪”地砸在靴面上。殿角記錄起居注的史官筆尖一頓,墨汁在紙頁上暈開成烏云狀。
“但諸位可曾想過——”陳寒從懷中掏出本藍皮冊子,翻開的紙頁上密密麻麻貼滿市井契書,“民間早有用‘〡〢〣’記數的傳統。去歲順天府核驗的田契中,因‘貳’‘叁’字形相近引發的糾紛就有四十七起。”
工部劉侍郎突然冷笑:“陳大人莫要混淆視聽!那些是販夫走卒的粗鄙之法,豈能與朝廷文書相提并論?”他袖中滑落半張染坊賬本,阿拉伯數字的墨跡還未干透。
“劉世叔此言差矣。”朱允熥從袖中抖出卷泛黃的《九章算術》,“漢代《算數書》就有‘〡〢〣’的記載,宋代《夢溪筆談》稱其為‘算家便用’。”他指尖點著書頁邊緣的批注,“先賢徐光啟更在《農政全書》里用‘3.5畝’記田畝數——難道這些也是粗鄙之法?”
殿內霎時一靜。老臣們交頭接耳間,陳寒注意到鄭清卓正偷偷用指甲刮擦柱子上貼的告示——那是戶部昨日新頒的《稅糧征收例》,關鍵處全用朱筆標著阿拉伯數字。
“本官并非迂腐之人。”劉侍郎突然提高聲量,“但百姓若用此等簡單數字立契,奸猾之徒在‘1’后添個‘0’……”他做了個提筆手勢,官袍袖口沾著的染缸靛藍在夕照下格外刺目。
陳寒不慌不忙地擊掌三下。殿外立刻傳來車輪碾過金磚的聲響,兩名錦衣衛推著蒙布的木架進來。掀開罩布的剎那,滿朝嘩然——架上竟是用琉璃片層層夾著的民間借據,每張旁側都貼著對應的阿拉伯數字譯本。
“諸位請看這張。”陳寒用銀鑷子夾起張泛黃的借條,“洪武三年,宛平農戶王五借糧‘壹石’,債主在‘壹’字上添‘亅’改作‘五石’。”他翻轉琉璃片,裂紋在“壹”字折筆處清晰可見,“但若當初用‘1’字——”鑷子又挑起旁邊的數字譯本,“添筆成‘7’或‘9’都會破壞原字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