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少年突然轉頭,嚇得鄭清卓一個踉蹌跌進陰溝。
泥水浸透官靴時,他聽見墻內傳來孫女的聲音:“鄭哥哥,這個圓周率要這樣算”
五更天的梆子聲驚醒了打更人。
老更夫揉著眼,看見街角躺著個醉漢,懷里抱著半壇酒,正對著巾幗工坊的燈籠說胡話:“我家那婆娘嗝.說要學織布休了我”
酒壇滾到路中央,驚起幾只啄食的麻雀,它們爪下踩著的,正是昨日分紅時飄落的半張寶鈔。
晨光微熹,染坊的煙囪最先冒出白煙。
小桃把藍頭巾系得緊緊的,對身后新來的姑娘們笑道:“今兒個咱們要染三百匹'π字紋',物理院等著做新式量具的套子呢!”
她沒注意的是,街對面糧鋪的老板娘正偷偷往袖子里塞巾幗工坊的招工簡章。
那婦人轉身時,柜臺上留下個濕漉漉的指印……是剛才抹淚時沾上的晨露。
……
晨霧漸散,金陵城的街巷里飄起炊煙。
劉嬤嬤攥著十二貫寶鈔推開家門時,灶臺邊的兒子猛地站起身,陶碗哐當砸在地上。
“娘,這……這真是工坊發的?”兒子盯著她手里那疊蓋著朱紅大印的寶鈔,喉結上下滾動。
里屋傳來木杖頓地的聲響,癱瘓多年的公爹竟自己撐著門框挪了出來,渾濁的老眼死死盯著劉嬤嬤的袖袋。
當啷一聲響,劉嬤嬤把銅錢倒在八仙桌上。
公爹哆嗦著摸過一枚洪武通寶,突然老淚縱橫:“當年你男人戰死,兵部給的撫恤銀……連這半成都不到啊!”
兒子撲通跪下來就要磕頭,被劉嬤嬤一把拽住胳膊:“明日跟娘去工坊報名運紗隊,管飯還有工錢拿。”
同樣的一幕在城南染坊啞女阿菊家上演。
她剛比劃著十五貫的手勢,酗酒多年的丈夫就踹翻了酒壇,紅著眼眶把家里最后半吊錢塞進她手里,結結巴巴說要戒酒去當腳夫。
對門張嬸扒著窗欞偷看,轉眼滿巷子都在傳阿菊丈夫跪著給她穿鞋的稀罕事。
最熱鬧的要數秦淮河畔的肉鋪。
趙屠戶剛掄起砍骨刀要罵媳婦亂花買絨線的錢,就看見媳婦拍出二十貫寶鈔。
“掌柜的說我染的絳色紗比老師傅還勻!”小媳婦昂著下巴,驚得趙屠戶刀都拿不穩。
隔壁賣炊餅的王老漢剛笑話他怕老婆,轉頭被自家閨女用分紅買的松江細布堵住了嘴。
禮部鄭清卓府上卻炸了鍋。
鄭夫人帶著丫鬟們連夜趕制的“π字紋”手帕在茶會上被哄搶一空,回來就讓人把織機搬進了正廳。
鄭清卓氣得摔了硯臺,卻聽見后院傳來孫女脆生生的誦讀:“三三如九,三四十二……”
老管家戰戰兢兢來報,說小姐們把《女誡》糊了窗戶,改用阿拉伯數字記賬本描紅。
暮色降臨時,徐記布莊后院突然騰起黑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