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時,陳寒站在城樓上遠眺。運河里漕船如梭,隱約能聽見船工們哼著新編的小調:“云南有個沐王爺,不靠刀槍靠織機喲……”
隨從低聲問:“國公爺,咱們真要推廣到全國?”
陳寒望著官道上絡繹不絕的車馬,輕聲道:“你看這些商人,聞著腥味就來了。要不了多久,天下處處都會有巾幗工坊。”
暮色中,一騎快馬馳出金陵。信使背上的黃絹匣子里,裝著給朱幼薇的嘉獎詔書。更遠處,云南方向的官道上,三十臺新式織機正被小心運往昆明。
誰也不知道,這場由幾臺織機引發的風暴,將會如何改變這個龐大的帝國。
但此刻,奉天殿里的笑聲,運河漕船上的歌謠,還有昆明工坊里女子們的歡笑聲,都在訴說著一個嶄新的開始。
……
云南布政使司衙門的照壁前,幾個書吏正踮腳張望。他們盯著墻上新貼的告示,墨跡還未干透。
“巾幗工坊上月納商稅一萬兩千三百貫?”穿青袍的劉主事揉了揉眼睛,“這數目抵得上大理府半年的稅了。”
旁邊王經歷咂舌:“我家婆娘前日還說要去工坊應聘,我嫌丟人沒答應。早知這么掙錢,該讓她去試試。”
衙門口賣炊餅的老漢支著耳朵聽,手里搟面杖都忘了動。他閨女就在工坊做廚娘,上月拿回來三兩寶鈔,樂得全家吃了頓羊肉。
此時昆明城最熱鬧的茶館里,說書先生醒木一拍,滿座茶客都豎起耳朵。
“話說這巾幗工坊開張三月,竟引得緬甸、烏斯藏商人蜂擁而至。諸位可知其中奧妙?”
穿綢衫的商人放下茶盞:“別賣關子,快說!”
說書人捋須一笑:“其一,工坊織機乃杭州郡主親傳,一日能織三丈細布;其二,滇女手巧,融合傣家金線工藝,織出的孔雀錦價比黃金;其三嘛……”他壓低聲音,“沐王府派兵駐守各稅卡,交易必用寶鈔,番商想壓價都沒門路!”
茶客們恍然大悟。角落里幾個四川布商交頭接耳:“早聽說云南寶鈔比銀子硬通,看來不假。”“明日就去工坊下訂,趁別家還沒反應過來。”
茶博士添水時,聽見他們嘀咕要訂兩千匹,手一抖濺濕了賬本。
沐王府西花廳里,沐晟正接待貴州宣慰使。侍女捧上的茶盞里,金絲茶葉根根直立。
“使君請看,這是工坊新制的金線茶。”沐晟指尖輕點盞沿,“每斤茶葉裹三兩金箔,專供烏斯藏頭人。”
宣慰使捧著茶盞的手微微發抖。他認得這金箔工藝,分明是苗寨秘傳的錘揲法,如今竟被漢人工坊學了去。
“世子,我家姑娘們也會織錦……”
“正要與使君商議。”沐晟擊掌,侍從立刻呈上匹苗錦,“若將這種紋樣與杭州織法結合,工坊愿每匹多付五錢。”
宣慰使的胡子翹了起來。他盤算著寨子里三百多個姑娘,要是都進工坊,光月錢就能收六百貫。
此時工坊染坊里,玉恩正教白族婦人調新色。靛藍染缸旁堆著貴州運來的礦石,陽光下閃著孔雀翎般的藍綠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