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布婦人一拍桌子:“放他娘的屁!我爹當年也這么說,結果我連賬本都看不懂,被他賣了還幫著數錢!”
食堂里又是一陣哄笑。文娘等笑聲停了,正色道:“明日我去找那家男人說道說道。郡主說了,工坊女子都要識字明理,這是鐵打的規矩。”
傍晚下工時,工坊門口圍了不少人。有來接妻女的漢子,也有來看熱鬧的閑漢。
“瞧那個穿藍衣裳的,聽說一天能紡三斤線!”
“嘖嘖,這腰這手,哪像干粗活的……”
話沒說完,那閑漢突然慘叫一聲。眾人回頭,見是賣魚的王大嫂揪著他耳朵:“再敢胡說八道,老娘把你扔運河里喂魚!”
閑漢連連討饒。旁邊來接媳婦的腳夫們哄笑起來:“該!工坊女子也是你能編排的?”
夕陽西下,朱幼薇和陳寒站在工坊望樓上,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反對的聲音比想象中小。”陳寒有些意外。
朱幼薇輕笑:“窮苦人家最實在。女子能賺錢養家,誰攔著就是斷人活路,自然要挨罵。”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松江府的夜,溫柔地籠罩著這座漸漸蘇醒的城池。
晨霧未散時,松江府衙前的告示欄邊已擠滿了人。青衫書生李崇義捏著折扇,盯著新貼的工坊招工告示冷笑:“牝雞司晨。”
他聲音不輕不重,剛好讓周圍人都聽見。幾個穿長衫的讀書人交換眼色,有人附和道:“女子拋頭露面,有傷風化。”
賣炊餅的張婆子突然把搟面杖往案板上一砸:“我閨女在工坊一月掙二兩銀子,家里蓋了新瓦房。這位相公若看不慣,不如先替她把債還了?”
李崇義臉色漲紅。他正要反駁,人群突然分開。朱幼薇帶著文娘和幾個織娘走來,藍布工裝在晨光中格外醒目。
“郡主娘娘!”張婆子嗓門響亮,“這些酸秀才說您壞話呢!”
朱幼薇腳步未停,只在經過告示欄時掃了一眼。文娘會意,轉身對李崇義道:“這位相公,工坊正在招抄寫員,字好的每月三兩銀子。”
書生們頓時騷動起來。李崇義折扇“啪”地合上:“士人不食嗟來之食!”
“是正經謄寫賬目的活計。”文娘聲音平和,“昨日府學劉教諭剛引薦了三個學生來。”
人群里爆發出哄笑。李崇義甩袖要走,卻被個穿補丁長衫的年輕書生攔住:“李兄,我娘病著……”
朱幼薇此時已走到街角。陳寒從染坊方向迎上來,官服下擺沾著些靛藍染料。
“周家染坊的老師傅鬧事了?”
陳寒搖頭:“比預想的好。老趙頭帶著徒弟來偷學新配方,被文娘當場點破,反倒收了十個學徒當見面禮。”
他們說話間,幾個鬼鬼祟祟的身影閃進太白樓。二樓雅間里,沈掌柜正給周德海斟酒。
“賢侄,杭州布現在市價跌了三成。”沈掌柜手指蘸酒,在桌上畫了道線,“若松江布也照工坊的價賣,咱們這些老字號都得關門。”
周德海盯著酒水劃出的痕跡:“我祖父說了,周家不摻和這事。”
“糊涂!”沈掌柜猛地拍桌,“你以為捐幾畝桑園就能討好郡主?等工坊的布鋪滿江南,你們周家三百年的招牌就完了!”
窗紙突然映出個人影。李崇義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沈世叔,學生有要事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