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染坊時,日頭已經偏西。朱幼薇看見陳寒還在碼頭那邊,身邊圍著的官員比剛才更多了。有人捧著圖紙,有人拿著算盤,七嘴八舌地說著什么。
陳寒抬手示意眾人安靜,聲音清晰地傳過來:“三天后我要看到這條路修通。番商的船隊月底就到,不能讓人家看咱們松江的笑話。”
一個穿綠袍的官員擦著汗道:“國公爺,這工期實在太緊……”
“加錢。”陳寒打斷他,“三班倒,工錢翻倍。材料不夠就去蘇州調,就說我陳寒借的。”
朱幼薇微微一笑,轉身往織機房走去。她知道陳寒在為番商的大規模到來做準備,而她要確保工坊能拿出足夠的貨物。
織機房里,三百架改良織機嗡嗡作響。張四娘正在指導幾個新人調整銅釘,見朱幼薇進來,趕緊迎上前。
“郡主,您看這個。”她指著剛織好的布匹,“咱們試著在活水紋里加入松江特有的水波紋,效果比預想的還好。”
朱幼薇仔細查看布面。云紋中確實多了幾分松江特有的水波韻味,整體更加靈動。她滿意地點頭:“這個花樣單獨記檔,就叫‘松江云水’。”
走出織機房時,天已經黑了。工坊里點起了燈籠,照亮了忙碌的人群。朱幼薇站在院子里,聽著此起彼伏的織機聲,忽然感到一陣疲憊。
“郡主,先用飯吧。”文娘端著食盒過來,“您一天沒吃東西了。”
朱幼薇這才覺得餓,接過食盒坐在石凳上。飯菜還冒著熱氣,紅燒肉的香味勾得她食指大動。她剛拿起筷子,就聽見外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陳寒大步走進來,官服下擺沾著泥點。他在朱幼薇對面坐下,自己倒了杯茶一飲而盡。
“路的事安排好了?”朱幼薇夾了塊肉放到他碗里。
“嗯。”陳寒扒了口飯,“三天后開工,半個月內完工。番商月底到,正好趕上。”
朱幼薇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樣子,忍不住問:“你中午也沒吃?”
“哪有空。”陳寒含糊地說,“帶著官員們量了一天的路,還得跟那些拆遷戶談判。”他抬頭看了眼織機房的方向,“你這邊怎么樣?”
“活水紋已經穩定量產,新設計的‘松江云水’紋樣也很成功。”朱幼薇給他添了碗湯,“番商的訂單至少需要三千匹,現在庫存還差一半。”
陳寒皺眉:“來得及嗎?”
“加派人手的話,應該沒問題。”朱幼薇想了想,“我打算從周邊村子再招兩百女工,讓張四娘帶著熟手教她們。”
陳寒點頭:“明天我讓府衙出告示,工錢按市價加三成。”
夜更深了,工坊里的織機聲漸漸稀疏。朱幼薇和陳寒并肩走在回府的小路上,月光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累嗎?”陳寒忽然問。
朱幼薇搖頭:“習慣了。倒是你,堂堂國公爺親自去監工修路,那些官員背后不知怎么議論呢。”
陳寒輕笑:“讓他們議論去。路修好了,番商的馬車能直接開到工坊門口,比什么都強。”
遠處傳來更夫的梆子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朱幼薇忽然停下腳步,指著天空:“看,北斗七星。”
陳寒順著她的手指望去,七顆明亮的星辰在夜空中閃爍。他輕輕握住朱幼薇的手:“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人在迷茫時,看看星星,就知道該往哪兒走。”
朱幼薇靠在他肩頭,輕聲道:“我們現在走的這條路,是對的。”
月光灑在兩人身上,照亮了前方的路。遠處,松江工坊的燈火依然明亮,織機聲隱約可聞。這座沉睡多年的紡織重鎮,正在他們的努力下煥發新生。
三天后,修路的工程如期開工。朱幼薇站在工坊門口,看著遠處塵土飛揚的工地。陳寒穿著短打,正在和工頭說著什么,時不時比劃幾下。
文娘匆匆走來:“郡主,杭州飛鴿傳書,番商的船隊提前出發了,估計二十天后就到。”
朱幼薇點頭:“告訴張四娘,從今天開始,織工分三班倒,務必在番商到來前備足三千匹布。”
接下來的日子,整個松江城都忙碌起來。工坊里徹夜燈火通明,織機聲從未間斷。碼頭上,拓寬的道路一天一個樣,工人們挑燈夜戰。
第十五天清晨,朱幼薇正在染坊查看新染的布樣,忽然聽見外面一陣喧嘩。她走出去,看見陳寒站在工坊門口,身后是一條寬闊平整的新路,直通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