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拿著布票給她扯上一塊布料,請村里的嬸子給她做一身新衣,是她記憶里最開心的時刻。
不過后來,爸爸收到了信,來信是羅爺爺的兒子,說因為受到他們家的連累,羅爺爺吃了不少苦,得了一場急病沒能熬過去死了。
爸爸因此愧疚萬分,不好意思再給他們寫信。
直到爸爸知道自己大約不行了,他寫信給他的師兄,能照顧她,羅伯伯也沒回信。爸爸認為是風聲太緊,他的師兄實在無能為力。
爸爸臨死前拉著她的手,一遍遍地跟她說:“寧寧,一定要活下去。”
哪怕她答應爸爸一定會好好活下去,爸爸依然沒能合眼,直到她守在爸爸身邊,恍惚中打了個盹,想起了前世,她告訴爸爸,自己有能力活下去,也一定會活下去,還會帶他回家,回到粵城,爸爸才閉上了眼。
有了前世的記憶,岳寧也明白了羅爺爺是把爸爸當兒子看待,但是伯伯伯母就不那么想了,他們遠離他們父女,不想被牽累,也是正常。所以當時沒有回信,哪怕爸爸死了,她給伯伯去電報,伯伯也沒回,她將心比心也能理解。
羅家人會千里迢迢來這里,讓她很意外。
“劉爺爺?”岳寧故意問錯,雖然她窮得叮當響,沒什么能給對方騙的,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她還是生了個心眼。
年輕人皺眉:“什么劉爺爺,我爺爺姓羅,叫羅長發。”
見他說出了正確的名字,還說羅爺爺是他爺爺,岳寧雖然五歲離開粵城,不過他們父女倆隔幾年就去縣里的照相館拍照,給羅爺爺寄過去,羅爺爺也會寄他們一家的照片,在信里說說他們一家人,仔細辨認年輕人,在照片上還是個半大小子,跟眼前的人不太像,這個女人確實能認出來,是羅爺爺的兒媳婦張麗芬。
“是姓羅。可能我有口音吧?”岳寧看著年輕人問,“你是國強哥吧?”
那個女人驚喜地看著年輕人:“寧寧離開粵城的時候只有五歲吧?還記得你國強哥哥?那你記得我嗎?”
“伯母。”小時候,羅家人爸爸一直掛嘴上,岳寧怎么可能不記得?爸爸不太愿意說人是非,也曾經提過一嘴,羅伯伯的老婆張麗芬斤斤計較,要是自己回城了,盡可能不要去麻煩羅伯伯,免得夫妻倆為了她吵架。
“寧寧還記得我?”眼前的人喜極而泣,她溫柔地摸著岳寧的臉,“這些年,你一個人很難吧?聽到你可以脫帽了,你伯伯第一時間就讓我們娘倆過來,把你帶回粵城。讓你爸也能安心。”
他們千里迢迢來帶她回粵城?還是在上面宣布傾右人員脫帽沒多久。
他們父女倆在這個山村里,山村雖然窮困,卻也淳樸。城里那幾年可不像山村里,風頭緊,羅伯伯不敢跟他們父女倆聯絡吧?人家先自保,再有余力幫人,也是情理之中。岳寧為自己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有站在羅伯伯的角度去想而羞愧。
她連忙說:“伯母、哥哥,別站著了,進屋里坐。”
這時春梅嬸看向田棗花,鼻孔里出氣,哼笑了一聲:“田棗花,剛才你還說阿寧,要等十年八年才能回城了,你看這不是來人接她了嗎?”
岳寧正要迎接伯母和國強哥哥進屋,見田棗花翻了個白眼:“別剃頭單子一頭熱,以為回城那么容易?我聽知青們說,回城除非是親爹媽肯提前退休,否則哪兒來的名額給你回城?”
田棗花說話口氣刻薄,說的卻是實情,現在要回城非常難。
“誰跟你說回城只能爹媽提前退休了?”張麗芬轉過頭去,眼珠子快翻到天上了,鼻孔里出氣,哼了一聲,“知道粵城的福運樓是一家什么樣的飯店嗎?知道寧寧她伯伯在福運樓里做什么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