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片刻,慕容玉便烹煮好一壺茶,給薛向倒上一杯。
茶水還未入喉,裊裊茶香,已經醉人。
趁著慕容玉烹茶的檔口,他捋順了思路,只能端起茶盞,輕輕吹開浮沫,忽然開口,“你父親……可曾對你笑過”
慕容玉抬頭,真容雖隱在沉沉斗篷中,卻不難看出他的驚訝:“道友是說……”
“你記憶深處,你和令尊最暖的那一幕,是什么”
慕容玉怔住了,眼神從茶杯轉向文墟站臺外的蒼蒼虛空,聲音忽然帶上不易察覺的顫抖:“是……我五歲那年,跌入極陰寒潭,父親撈起我,用袍袖裹緊。他掌心貼在我背上渡來暖流,明明自己也打著寒顫,卻笑著罵我‘小孽障’……”
他的聲音哽住了,天風襲來,卷起幾瓣雪色茶葉,悄然落在他微顫的肩頭。
“這便是了。”
薛向端起茶盞,“他活過,亦被你記住。非因境界高低、功業廣大。
而是那一刻的暖意,早已勝過萬載劫灰,勝過你求索的所有意義。”
比起打打殺殺,薛向覺得弄嘴皮子,才是自己最舒適的領域。
他已經判斷出來,這福生玄黃之主,必定就是那兩人中的年輕人。
他也猜到,慕容玉應該是繼承了自己父親的文墟福地。
并判斷出,這是個涉世未深,多半還是長于婦人之手的大媽寶。
薛向說罷,慕容玉沉默良久,忽然以手掩面,肩頭輕輕聳動。
昔日父親掌心的暖意、斥責時眉間細微的皺痕,此刻竟無比清晰。
原來父親這一生的意義,不在峰頂劫灰,而在每一程,凡人般活過的溫度里。
忽地,慕容玉解下斗篷,露出一張俊逸絕倫的臉來。
“原來是你。”
薛向故作震驚。
“若非前輩,晚輩終難開惑,前輩受我一禮。”
慕容玉躬身行禮。
薛向擺手,“小友言重了……”
就在這時,文墟站臺上漂浮的戰書被點亮,上面文字已然改變,記錄的正是:明德洞玄之主勝福生玄黃之主。
薛向知道必是慕容玉用意念,對著戰書,承認了失敗。
嗖地一下,戰書化作流光,星散開來。
霎時,數十位文墟福地之主,皆收到了戰報。
類似的戰報,薛向也在文墟臺中看過。
任何兩對文墟之主的對戰結果,文墟臺都會互報。
戰報才出,整座明德洞玄福地一陣劇烈搖晃,金光隱耀,“明德洞玄之主勝福生玄黃之主”的戰報,竟化作流光,顯耀洞府之前。
值守的風暖城率先發現異象,火速通告各方。
潛伏于渤海中的青龍,昂揚而起,在空中肆意舞動,仰天龍吟,仿佛也在為薛向慶賀一般。
等不多時,倪全文、蘇緘默等人紛紛趕來,見得戰報,立時議論聲如潮水一般涌起。
“早知前輩不凡,竟是如此了得,在衰朽之年,還能摧折另一位文墟之主。”
“是啊,也就是前輩,湮滅在即的狀態,還能有此等戰力,若是全盛時期,真不知是何等恐怖。”
“說來可笑,我曾經甚至會想,前輩會不會是一位少年人裝扮的,他不過僥幸得了文墟傳承,故意誆騙我等。所以,才文氣遮面,所以才有什么入幻之說。現在看來,我確實是想多了。”
“哈哈,勞兄是真能開玩笑,少年人能道出天書少年人能作出《師說》我等得遇前輩,誠乃三生有幸。”
“是啊,咱們正該為前輩賀喜……”
“…………”
文墟福地之外,眾人議論紛紛之際,薛向和慕容玉的交談也走向了尾聲。
“……小友放心,老朽不過是有未了之愿,即便生受小友文墟珠,至多不過二三年。
屆時,老朽湮滅,必有一份心意送上。”
薛向趕緊給慕容玉,打上一支預防針。
慕容玉拱手道,“前輩言重了,我本就技不如人,該輸給前輩文墟珠,何必言謝。
倒是有件事兒,前輩在渤海講道,晚輩想去聽講,不知前輩方不方便。”
“小友自管來。”
薛向巴不得廣結善緣。
隨后,兩人拱手答禮,各自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