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片天幕被皎潔月光吞沒,江流與云霧相融,波心之月投下千萬條銀線,將整座滄瀾城籠在夢境之中。
東華書院內,午課未畢。
講堂里的老學官正講到《風雅》第三章,忽覺窗外亮如白晝,聲音頓住。
“何事喧嘩”他抬眼看去,手中戒尺竟滑落。
“先生,是……天變了!”
數十名學子紛紛離座,衣袖翻飛,奔到窗邊。
窗外的景象讓他們屏息——
遠天的云光已被銀輝沖散,月影如鏡,倒映在天與地之間,連講堂屋檐也鍍上了寒光。
有學生輕聲道:“這……是詩成之象。”
“誰的詩,竟能使天成畫”
“天幕上有字,是《春江月夜》,作者,薛向!”
“悲秋客,薛向。”
那名字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只余月光映在瞳中,明亮而安靜。
同一時刻,城南春靄閣內,香霧繚繞。
幾名佳人正對鏡描眉,銅鏡里映著粉面顏,忽而一陣銀光透窗而入,將胭脂臺照得如水般亮。
“哎呀,這天是怎的了”
“看那光——好像整座江都漂在天上。”
繡娘放下彩筆,素手一撐窗欞,頓時驚呼。
樓外天幕如潮,江影與月影交融,遠處的紅樓仿佛浮在銀波之上。
那光不炫,卻清得動人,像把世間所有的夢都籠進一輪明月中。
一名歌伎顫聲道:“詩名《春江月夜》,快抄錄下來,是悲秋客大作。”
另一個靠在她肩頭,美目炯炯,望向天際,“能為悲秋客伴讀一夜,只此生便死也值了。”
往日,這般瘋語,無疑會讓一眾女子鬧作一團。
今番,仿佛說進眾人心里,只剩了低低嘆息。
那輪月光倒映在她們的眼中,似在心上流動。
有人喃喃道:“能讓天地都為他動容的男人,若得他看一眼,便是一生。”
語聲未落,外頭的笛曲也靜了。
整座春靄閣的人,全都站在陽臺與窗邊,
仰望那一場由詩筑成的天光,
仿佛連風,也被薛向的名字染成了溫柔。
終于,春江停止了漾動,影停止搖移,夜色按下了暫停鍵。
詩句的意象鋪成到了尾聲。
隨即,一道柔光自天心垂落,仿佛誰在輕輕收攏那無邊的夢境。
銀色的波瀾緩緩褪去,化作一團金光。
一聲幾不可聞的震響。
漫天金焰傾落,像雨,又像碎月。
它們并不灼熱,反而溫柔地灑在屋檐、石橋、行人的發間,
每一滴,仿佛都帶著詩意的余溫。
書院門前的學子仰頭驚嘆,
青樓閣上的美人伸手去接,指尖一觸,便化作微光。
街巷間的孩童歡呼奔跑,
連老者都停下拐杖,凝視天幕,眼中盡是難言的震撼與柔光。
整座滄瀾,如被一場金色焰火雨洗過,
月光、潮聲與人心一并澄明。
…………
城北,一座民居前,趙歡歡立在軒窗前,羅袖半卷,指尖探出窗外。
那一片金色的光雨正從天而降,細密如絲,落在她掌心。
她抬頭望去,焰火漫天,照得她鬢邊一縷青絲都鍍上了金光。
“這俊俏郎君,怕又要收割半個滄瀾的芳心了吧。”
話雖帶怨,語氣卻滿是甜意,“嘻嘻,本姑娘不才,這等俊俏郎君,終究是我先得手了。”
金光映在她的眸里,亮得像要滴出蜜來。
她開始熱切地盼望著,天快些黑下來。
…………
樓中眾人,俱被蒼穹上炸開的萬朵金色焰火,晃得失了神。
起初只是驚嘆,繼而便是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