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百花詩會開始了,請公主帶領各位郡主小姐們過去。”新安身邊的大宮女慧兒過來稟報,總算打斷了她的話,“咱們走吧。”當下起身,攜了蘇陵陵的手,一群人鶯聲燕語,說說笑笑往御花園而去。
梅花新洗春風面
天氣尚冷得厲害,還不到百花盛放之時,但宮中有的是技藝過人的花匠,暖房里培育出的各色鮮花一般也是姹紫嫣紅,鮮艷非常,一盆盆,一缸缸擺放的頗有章法,空地上更用數百盆紅艷艷的芍藥海棠牡丹擺成巨大的萬和同春樣式,兩邊一溜是正在怒放的茶花和杜鵑花,蜿蜒直排到長春宮門前。那些尚不到時令開放的樹上,一路都是巧手的宮女太監們用錦繡綢絹羅紗絞了各種花的樣子,或粘或綁,裝飾在樹干樹枝上,倒也花團錦簇,十分鮮艷熱鬧,然開得最好的,只有御花園西北角上,那上百株正當時令的梅花。朱砂梅紅的如噴火流霞,白梅卻清素如回風流雪,臘梅又如黃玉一般晶瑩剔透,還有幾株少見的綠萼梅,爭奇斗艷,開得枝橫花爛,云蒸霞蔚,更有那一股清洌的冷香,入骨侵膚,沁人肺腑,周匝一顆雜樹也無,只一圈松柏圍繞,堪稱絕佳勝景。
梅林中間本辟出一塊空地,中有一座臨時搭建起來的暖亭,原為皇帝嬪妃賞花之用,如今空地上早擺下數十張錦案繡墩,備齊著筆墨紙硯,另一邊兩張大條桌上擺放著細巧果品點心,林邊兩個宮女各守著爐子,一個煮酒,一個烹茶,任眾人隨意落座吃喝,也不拘束坐席,十分隨意喜樂。
新安公主等來時,林中已是聚集了許多青年才俊,或賞梅或吟詩,或伏案揮毫,自得其樂,一見新安公主帶著諸多仕女過來,紛紛低身禮讓,一雙雙眼睛卻早已悄悄打量起這一群花團錦簇的妙人來。
蘇陵陵見眾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掃來掃去,又見與會的不是些錦衣公子,少年紈绔,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模樣,又對自己一臉毫不掩飾的興趣與驚艷,頓時興味索然,趁著眾人亂紛紛打招呼彎腰與公主施禮的當兒,也不與新安公主說知,悄悄抽身,獨自往梅林深處行去。
這上百株梅花都是開國初就植下的,每一株都枝干粗壯,枝丫橫斜開來足有丈遠,花開得密密匝匝,越往里走,越是林深香重,蘇陵陵素性最愛梅花,見了這花開的正是時候,也不由歡喜,早將那一點不耐煩拋到腦后。
她幼時但凡隨母親進宮朝賀新春,必要與新安公主一道來這梅林中游玩,也曾收過梅花上的雪水,也采過梅花瓣制作香囊,只是從她十歲那年母親病逝,她隨了亡母的表兄,少林寺達摩堂首座龍相大師前去少林習藝之后,雖常在江湖走動,卻甚少再回京都,每一歸家,也都是行跡匆匆,更有多年不曾進宮,更遑論重游故地了,今日難得與梅花重會,走走停停,不覺心中暢快,一洗心中那莫名煩亂的心緒。
眼前一樹紅梅開得特別茂盛,卻是重瓣梅花,如霞吐胭脂,美人醉酒,十分可愛,當下停住腳步,隨手折了一枝把玩,又放在鼻下輕嗅香氣。正自得其樂間,忽然聽得林深處有男子的說話聲,她略一凝神,側耳聽時,卻是一把低而醇厚的男子聲音,溫溫如微風輕拂過水面,又如琴弦低顫,十分悅耳熨帖:“你如今成了家,竟也露出這季常之癖來——莫非要我也聽你家公主的閫令么?”另一個清朗敦厚的男聲一笑,說,“自然不敢,只算我拉你來湊熱鬧的不成么?話說回來,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就不想成家?那東鄉侯家的郡主……”先前那個男聲卻不待他說下去,溫和而有禮的打斷他:“蘇陵陵再好,那也與我無關。”
其時國朝風氣,女子閨名極其珍貴,非父母夫婿親人不得知,若蘇陵陵這般皇室宗親,縱然名聲在外,一般人也只稱呼她東鄉郡主或是蘇郡主,極少這般連名帶姓稱呼的。故而蘇陵陵驀然從男子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不由一怔,隨即聽得這個男子提到自己的名字時居然無動于衷,心里忽然微微惱怒,對這個有著醇厚好聽的聲音,說起話來又十分溫和禮貌的男子大感不忿,暗想:我的名字讓你們隨口亂嚼說已是該死,居然還敢這般輕視本姑娘!聽起來這第二個男聲定是新安公主的丈夫盧彥無疑,卻不知道那一個是誰?好奇心才起,忽然警覺,暗想:左不過是那些凡夫俗子,何必知他是誰。給這兩人一攪,頓時沒了賞花的興趣,轉身覓著來路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