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謫仙連連后退數步,心臟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幻覺嗎?
可那白衫少年的目光,為何會讓他感到一陣莫名的心悸與……熟悉?
他說不清道不明。
只覺得心底某處被觸動了一下。
水洼里的白衫少年,與他此刻這副被風霜浸透的皮囊,天差地別。
李謫仙怔在原地許久。
夜風帶來刺骨的涼意。
才將他從那種奇怪的怔忡中拉扯出來。
他彎腰。
從水洼里撈起木質小劍。
就在他的指尖觸碰到濕潤木紋的剎那……
東方既白。
第一縷晨光恰好刺破黎明前的黑暗。
映在猶帶水珠的木劍劍身之上。
李謫仙下意識地手腕微轉。
木劍就著那縷晨光一舀。
奇跡般地,那縷純粹而溫暖的晨光,仿佛真的被他“盛”在了劍身上。
凝而不散。
甚至隱隱發出清越的微鳴。
嗡——
一聲只有他能感知的震顫,從木劍傳導至他的掌心,再直抵心湖。
與此同時。
他之前感知的星辰,其殘留的能量意境,竟與劍身上溫暖鮮活的晨光產生了玄妙的共鳴。
一者源自天外,清冷孤高。
一者生于人間,蓬勃溫暖。
這兩股截然不同的“光”,在此刻通過他掌中之劍,完美地交織、融合,化作一絲微弱卻清晰的“意”。
它不再僅僅是遙遠的星辰之力。
而是扎根于這片紅塵。
卻又超脫于凡俗的全新感悟。
李謫仙福至心靈。
并指抹過凝光的劍身。
向前一劃。
一道星輝般的劍光一閃而逝。
數丈外。
石墻上一條爬行的蜈蚣突然僵住,隨即無聲無息地斷成兩截。
斷口處光滑,且有微光閃爍。
李謫仙怔怔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又看向那截斷蟲。
他依舊想不起自己是誰。
但那一種久違的真實感。
正從那縷新生的劍意中。
悄然回歸。
...
翌日清晨,薄霧未散。
李謫仙走到收拾行裝的說書人與魂師面前,拱手道:
“先生,晚輩在此別過。”
說書人動作一頓。
魂師也面露詫異。
“這些時日,多謝先生讓我閱盡這江湖夜雨,聽罷他人平生。”
李謫仙望向遠方,眼神清亮了幾分。
“萬卷書已聽盡,而今,該我去行那萬里路了。”
說書人凝視著他。
他這一生閱人無數。
劍酒大人是他需仰望的皓月。
而眼前的李塵……
初遇時記憶全失,卻如一顆蒙塵的明珠,內蘊清輝。
可這兩月多來。
他幾乎是眼睜睜看著這少年被紅塵俗氣浸染,變得比許多江湖浪客更加圓滑世故。
那速度之快,迥異常人。
就像……
一張過分潔凈的白紙,更容易被任何顏色浸透。
但此刻。
他覺得這少年身上有些東西變了。
具體是什么,他說不清。
只是那眼神深處,似乎多了一點昨日還沒有的定凈。
說書人將手中書卷放入行囊。
“去吧小哥。”
“只是……”
“莫要為了尋找自己的故事,反倒弄丟了故事里本該有的自己。”
李謫仙聞言,心頭莫名一顫。
他對著說書人與魂師,再次拱了拱手,隨即轉身,踏著晨露,邁向遠方。
說書人望著那個漸行漸遠的少年背影,直至他消失在霧靄深處,才輕輕嘆了口氣。
魂師不由問道:
“先生為何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