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風裹挾著鐵砂與艾草的氣息掠過冀州城頭,柳林將玄色披風系得更緊些。瞭望塔下,七八個少年正圍著機關術師拆解諸葛連弩,青銅齒輪在暮色中折射出細碎的光,恍若北疆大地上新燃起的火種。
王爺,并州傳來急報。霍雨踏著滿地槐花疾步而來,腰間佩刀與箭囊相撞發出清響,墨家分舵與法家學徒在市集起了爭執,說是陣法推演與律法條令相悖。
柳林望著遠處山坳間新落成的冶煉坊,赤紅的爐火將半邊天空染成琥珀色。他摩挲著袖中刻滿云紋的令牌,想起半月前幽州那位白發蒼蒼的鑄劍師。老人將新鍛的百煉鋼劍奉上時,粗糙的掌心還沾著未擦凈的鐵屑:王爺,這劍身夾層注入了機關暗格,若能...那眼里跳動的熾熱,分明與當年自己在沙盤前推演兵法時如出一轍。
去將馮先生請來。柳林轉身時,驚起檐下棲息的灰雀,北疆如今像座沸騰的熔爐,百家學說看似各執一詞,實則...他凝視著遠處若隱若現的烽火臺,金黑眼眸在暮色中泛起微光,實則都在為這盤大棋添柴加火。
公孫婀娜搖著湘妃竹扇款步而來,裙擺掃過青磚上斑駁的苔痕:王爺可是在擔憂人心浮動?前日稷下書院的夫子們,已在講學時暗喻尊王方能興國了。她指尖輕點案上北疆輿圖,倒是那新冒出來的靈陣宗,聲稱要以天地靈氣為引,重塑北疆山河。
柳林執起狼毫,在地圖上點出幾個紅點:傳令下去,讓各坊主每月齊聚王府。墨跡在宣紙上暈開,宛如北疆大地上星羅棋布的工坊,就說本王要辦個百工論道會,讓機關術與陣法碰撞,讓律法與民生共鳴——但記住,他抬眼望向窗外搖曳的燈籠,燭火在金瞳中躍動,所有光芒,都要朝著一個方向匯聚。
當夜,柳林獨自登上鎮北王府的觀星臺。穹頂銀河傾瀉而下,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幽州方向。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與工坊里若有若無的鍛造聲交織成曲。他撫摸著臺柱上古老的圖騰,想起登基那日老國師的預言:北疆之火,需以血脈為引,以人心為柴。
王爺在看什么?霍雨的聲音驚破夜色。柳林望著東方漸白的天際,那里有幾縷朝霞正將云層染成血色:你看那些新起的工坊,多像散落的星辰。他轉身時,金黑氣息凝成無形絲線,纏繞在案頭的青銅鼎上,但星辰再亮,也得有銀河指引方向。明日起,王府私塾增設忠君實務課,就由本王親自講授。
晨霧未散時,冀州城的街道已響起車輪轆轆聲。載著各坊匠人的馬車魚貫而入王府,車上裝著新改良的機關獸、刻滿符文的律法竹簡,還有冒著熱氣的靈陣沙盤。柳林站在白玉階前,看著這些懷揣奇技的人眼中閃爍的期待,突然想起天機老人說過的話:機關術的精髓,在于讓死物懂得順應人意。
他抬手示意眾人噤聲,金黑眼眸掃過臺下數百張面孔:北疆的百家爭鳴,不是為了爭個高下——晨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腰間刻著鎮北二字的玄鐵令牌,而是要讓你們的學問,都成為守護這片土地的刀刃。他揮袖間,空中浮現出北疆全境的虛影,無數光點從四州匯聚,最終凝成鎮北王府的徽記,記住,無論你們鉆研何種技藝,效忠于誰才是北疆最根本的機關!
掌聲如驚雷般響徹王府,驚飛了檐角棲息的白鴿。柳林望著漫天展翅的白鴿,忽然覺得,這些承載著百家智慧的飛鳥,終將在他織就的蒼穹下,朝著同一個方向翱翔。
深秋的霜花在鎮北王府的琉璃瓦上凝結成冰棱,柳林負手立于暖閣窗前,望著庭院里簌簌飄落的銀杏葉。銅爐中龍涎香裊裊升起,與窗外飄來的工坊鍛造焦香混作一團,恍若北疆大地交織的百態。
王爺召見,不知有何吩咐?馮戈培踏過滿地碎金般的落葉,玄色長袍下擺掃過門檻時帶起一陣寒意。這位在北疆商界翻云覆雨的老者目光如炬,一眼便看穿案頭散落的百家名錄。
柳林指尖摩挲著鎏金鎮紙,將一卷《機關革新策》推到案前:北疆如今學說林立,墨家的連弩改良、法家的律法草案...他頓了頓,金黑眼眸映著跳動的燭火,本王打算召集各流派首領,讓他們的學問真正為北疆所用。
馮戈培撫須輕笑,枯瘦的手指叩擊桌面發出篤篤聲響:王爺可還記得三月前幽州的鑄劍暴動?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泛黃的密報,當時官府強征匠人鍛造兵器,結果半數工坊連夜南遷。學問人的心氣,可比鋼鐵還難鍛造。
窗外突然傳來北風呼嘯,將檐角銅鈴搖得叮當作響。柳林望著窗紙上晃動的樹影,想起前日稷下書院拒絕王府注資時,那位老夫子擲地有聲的學術當存風骨。他抓起案上的狼毫,在羊皮紙上重重劃出一道墨痕:依你之見?
不如學那春風化雨。馮戈培起身推開雕花窗,遠處墨家工坊的燈火正與北斗星交相輝映,您看天機學府,自從王府默許他們使用軍中鐵礦,如今半數機關圖紙都標著鎮北監制。他從懷中掏出枚刻著云紋的玉牌,只需給忠于王府的學派開些暗門——特許商路、稀缺材料、甚至...老人壓低聲音,讓他們的學說進入私塾講堂。
柳林將玉牌握在掌心,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蔓延。他想起天機老人臨終前塞給他的青銅羅盤,那上面密密麻麻的刻度,分明暗合王府軍陣方位。可那些游離在外的學派?他凝視著玉牌上若隱若現的王府徽記,靈陣宗主張天地為尊,墨家堅持兼愛非攻
正是要他們爭。馮戈培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枯枝般的手指在輿圖上劃過北疆四州,讓法家彈劾靈陣宗妖言惑眾,再由機關術師指出墨家器械的弊端。他展開一卷密檔,上面記錄著各學派的恩怨糾葛,等他們爭得兩敗俱傷時,王爺以仲裁者身份出面——屆時只需輕輕一推,這盤散沙自會凝成堅不可摧的鐵壁。
銅爐中的炭火突然爆開火星,照亮柳林若有所思的面容。他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北疆大地的萬千燈火正如同棋盤上的棋子,在寒風中等待落子的指令。傳令下去,他將玉牌拍在案上,震得竹簡嘩嘩作響,明日起,王府采購清單優先向標注鎮北的工坊傾斜。至于那些清高的學派...金黑氣息在指尖凝聚成細小的劍刃,就先讓他們嘗嘗寒風的滋味。
夜色更深時,馮戈培離去的腳步聲漸漸消失在回廊盡頭。柳林獨自站在觀星臺上,望著北斗七星的斗柄已悄然轉向南方。他握緊腰間的玄鐵令牌,冰冷的金屬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契約紋路——這才是北疆真正的機關,比任何精密器械都要致命的,人心的齒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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