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禮的后背滲出冷汗,錦袍內襯早已被粗麻衣磨得發紅。當柳林拽著他擠進熱氣騰騰的面館時,他望著碗里漂浮的野菜,突然想起今早出門前,自己用象牙箸挑著的燕窩粥。湯勺碰撞碗沿的聲響中,他聽見柳林漫不經心地說:\"明日帶大人去看看靈田,那里的農夫,可比京中翰林院的學士更懂天地大道。\"
朔方城的暮色漫過屋檐時,趙元禮跌跌撞撞地被送回行館。他扯下破氈帽,望著銅鏡中灰頭土臉的自己,突然發現官袍內襯不知何時被磨出了窟窿。更令他心悸的是,袖中藏著的密折已被冷汗浸透,上面彈劾柳林\"蠱惑民心\"的字跡,此刻暈染得像一攤血跡。
朔方城的夜色如墨,寒風拍打著驛館的雕花窗欞,將趙元禮摔在案上的奏折震得簌簌作響。他扯下官帽,烏紗翅歪歪斜斜地耷拉著,映在墻上的影子扭曲得如同厲鬼。銅鏡里,那張保養得宜的臉此刻漲得紫紅,八字眉幾乎要擰成死結。
\"欺人太甚!簡直是欺人太甚!\"他抓起一盞青瓷茶盞狠狠砸向地面,瓷片飛濺間,卻又下意識地護住身上那件被磨得起球的粗布麻衣——這是柳林派人\"貼心\"送來的換洗衣物,此刻穿在身上,每一根纖維都像在嘲笑他的狼狽。
窗外傳來巡夜士兵整齊的腳步聲,金黑靈力凝成的火把將雪地點染成詭異的暗金色。趙元禮突然想起白天在市井的種種:柳林與百姓勾肩搭背分食炊餅,馮戈培蹲在路邊給孩童包扎傷口,而自己像個被提線的木偶,在寒風中手足無措。最令他膽寒的,是那些看似粗鄙的北疆人,隨手施展的術法竟暗含天地至理,完全顛覆了他對\"草民\"的認知。
\"來人!\"他突然高喊,聲音卻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當驛丞戰戰兢兢地推門而入時,看到的是趙元禮抓著半卷圣旨,玉帶在慌亂中纏成死結的滑稽模樣,\"備馬!本官要即刻......\"
\"趙大人這是要連夜回京?\"陰冷的聲音從房梁傳來。趙元禮抬頭,只見陰影中緩緩落下一道金黑交織的身影——正是白天扮作平民的一個護衛,此刻周身縈繞的威壓比白日里強盛十倍,玄色衣袍上的暗紋在靈力波動下若隱若現,恍若魔神降世。
趙元禮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太師椅。他強撐著撿起圣旨,手指卻在圣旨邊緣的焦痕處頓住:\"你……你這是何意?私闖朝廷命官住所,可是大罪!\"
那衛士緩步逼近,金黑氣息化作鎖鏈纏繞住趙元禮的腳踝。他俯身時,趙元禮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常年殺伐沾染的氣息:\"趙大人覺得,我不敢殺你?\"豎瞳中猩紅流轉,\"今日帶你看的,不過是北疆一角。你也不知好歹,若是王爺想讓這片土地豎起反旗......\"他突然抬手,金黑靈力凝成的利刃抵住趙元禮咽喉,\"明日就能讓十萬鐵騎踏破雁門關。\"
驛館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卻是馮戈培端著一碗姜湯推門而入。看到屋內劍拔弩張的場景,他推了推眼鏡,眼睜睜的看著那衛士消失不見,語氣卻輕松得仿佛在說家常:\"趙大人舟車勞頓,怕是著了風寒。\"他將姜湯放在案上,熱氣氤氳間,鏡片后的目光掃過趙元禮慘白的臉,\"這碗驅寒湯,用的是供奉院新研的方子,最是管用。\"
趙元禮癱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三層衣衫,他突然想起臨行前皇帝的密令:\"若柳林有不臣之心,可便宜行事......\"此刻想來,那道密令更像是催命符。
夜深了,驛館的油燈忽明忽暗。趙元禮顫抖著展開被揉皺的密折,筆尖懸在\"意圖謀反\"四字上方,卻遲遲落不下去。
朔方城的寒風卷著細雪從窗縫鉆入,將案上未寫完的彈劾奏章吹落在地,墨跡未干的字跡,漸漸被雪水暈染成一片混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