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辭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想沖上去,卻被老吏死死拽住:“文書大人,您可別沖動!前兒個有個新來的參軍看不過眼,上去攔了一句,轉天就被發現掛在城門上,肚子里的五臟六腑全被掏空了,填的是稻草!”
說話間,囚車緩緩駛過。車軸碾壓著結冰的路面,發出咯吱的聲響,像在為死者哀鳴。沈清辭看見車斗里有個年輕女子,胸口還在微微起伏,顯然還活著。一個鎮魔軍伸手捏住她的下巴,鐵手套的尖刺劃破了她的皮膚,“這細皮嫩肉的,拿去給柳將軍的‘霧壺’當祭品正好。”
女子的眼淚混著血水流下來,嘴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卻喊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沈清辭突然想起洛陽城的妹妹,她也有這樣細嫩的皮膚,去年生辰時還纏著要他買城南的糖畫。喉間涌上一股腥甜,他猛地咳出一口血,濺在雪地上,與那些鮮紅的血跡融在一起。
“您瞧,這就是朔方城。”老吏嘆了口氣,指著遠處霧靄彌漫的荒原,“別說殺人取肉,就是把活人扔進霧里喂妖,也沒人敢吱一聲。您一個九品文書,就像這雪地里的草,風一吹就斷了,還是少管閑事吧。”
沈清辭望著那輛漸行漸遠的囚車,聽著女子最后的嗚咽被風雪吞沒。他想起父親的話,想起袖中的龍涎蘭,想起那些關于鎮魔軍的傳聞。原來所謂的“強軍”,是用百姓的血肉喂出來的;所謂的“鎮魔”,不過是將人變成比妖魔更可怕的怪物。
西跨院的風更烈了,卷著雪沫子打在窗紙上,發出啪啪的聲響。沈清辭坐在冰冷的炕沿上,看著墻角那具尚未移走的尸體,尸體的眼睛還圓睜著,像是在無聲地控訴。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徹頭徹尾的笑話——帶著家族的希望來到這里,卻連一個老婦、一個女子都救不了。
夜幕降臨,朔方城陷入死寂。只有遠處的鎮魔軍大營傳來隱約的嘶吼,像是在分食什么。沈清辭裹緊那件帶著血腥味的皮襖,卻依舊冷得發抖。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在這座吃人的城池里,他這個無根的浮萍,往后的日子只會更難過。
后半夜的風雪停了,西跨院突然靜得詭異。沈清辭縮在冰冷的被窩里,聽著自己的牙齒打顫聲在空屋里回蕩,炕下的炭早就熄了,寒氣從磚縫里鉆上來,凍得他骨頭縫都在疼。墻角那具賬房先生的尸體不知何時被挪到了門口,蓋著的草席被風掀起一角,露出只青紫色的腳,腳趾蜷縮著,像是死前受過極大的驚嚇。
“咚、咚、咚。”
沉悶的聲響從院墻外傳來,像是有人用鈍器砸著凍土。沈清辭猛地攥緊被角,想起老吏傍晚說的話:“朔方城的夜,比霧妖還兇。聽見什么動靜都別探頭,不然第二天就成了‘霧煞’的點心。”可那聲音越來越近,夾雜著模糊的嘶吼,像是有什么東西正用指甲刮擦著木門。
他悄悄挪到炕邊,冰涼的地面透過單衣滲進來,凍得他腳心發麻。門縫里透進微弱的月光,照亮地上散落的稻草,草葉上沾著的暗紅色斑點,在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那是血,還沒完全凍透的血。
“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