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司馬明軒放下勺子,忽然開口,語氣比剛才鄭重了些,“柳林……待你,是真的好?”
司馬錦繡握著勺子的手頓了頓,茶湯的熱氣模糊了她的側臉。她想起柳林帶她去青丘村時,指尖劃過虛空畫出藍光的樣子;想起他在書房里,對著輿圖時冷硬的側臉;想起他揉她頭發時,那瞬間的溫柔……這些畫面像碎玻璃,拼不成完整的模樣。
“他……”她斟酌著詞句,“不是外人說的那樣。北境的事多,他性子急了些,可對我……還算敬重。”
“敬重?”司馬明軒笑了笑,那笑容里帶著點少年人的譏誚,又藏著幾分老成,“姐姐是金枝玉葉,他自然要敬重。可姐姐可知,滿朝文武都在盯著他呢?七哥說他私養妖族,三哥說他擁兵自重,就連父皇……”他頓了頓,壓低聲音,“父皇夜里看北境軍報時,常對著燭火嘆氣。”
司馬錦繡的心沉了沉。這些話,柳林從未跟她說過。他總是沉默,要么處理軍務,要么待在書房,偶爾和她說話,也多是關于府里的瑣事,或是北境的收成。他像一座冰山,她只看到了浮在水面的一角,卻摸不透水下的暗流。
“柳林對朝廷是忠心的,”她還是那句話,像是在說服司馬明軒,又像是在說服自己,“北境安穩,對誰都好。”
“是對誰都好,”司馬明軒端起碗,一口氣喝了大半,抹了抹嘴,“可這安穩,得站在誰的立場上看。姐姐,你嫁過來半年,該知道柳林的勢力有多可怕——北境的軍餉他說扣就扣,地方官他說換就換,就連西域的妖族部落,見了他都要低頭。這樣的人,若是站對了隊,便是擎天白玉柱;可若是站錯了……”
他沒再說下去,只是看著司馬錦繡,眼神里帶著一種與年齡不符的銳利。
司馬錦繡避開他的目光,拿起一塊焦圈,輕輕掰碎了放進碗里。焦圈的脆香混著茶湯的醇厚,味道更復雜了些。“十弟想說什么,不妨直說。”
司馬明軒身子往前傾了傾,窗外的陽光落在他臉上,一半亮一半暗。“姐姐,我知道父皇讓你嫁過來,是有私心的。可現在,咱們姐弟倆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你覺得,將來這洛陽城里,誰能坐穩那張龍椅?”
司馬錦繡的心跳漏了一拍。龍椅……這兩個字,在宮里是禁忌,是能壓死人的山。她從不敢想,更不敢說。
“皇家的事,自有父皇定奪,”她的聲音有些發緊,“你我做子女的,安分守己就好。”
“安分守己?”司馬明軒笑了,笑聲里帶著點不甘,“姐姐在宮里待了那么多年,還不明白嗎?安分守己的,最后都成了別人的墊腳石!七哥仗著皇后撐腰,早就開始拉攏朝臣;三哥看似溫和,暗地里培養的勢力,比誰都多。我若是不爭,將來怕是連個封地都撈不到,能不能活過三十歲,都是未知數!”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帶著少年人的激動,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姐姐,我知道我現在勢單力薄,可我有心想爭一爭。北境是帝國的門戶,柳林手里握著十萬鐵騎,只要他肯支持我,將來我登上那個位置,保他鎮北王府世代榮華,比洛陽城里任何一家勛貴都風光!”
窗外傳來一陣喧嘩,原來是耍猴的藝人又轉了過來,猴子穿著紅襖翻跟頭,引得一片叫好。可這熱鬧,卻像隔著一層水,模糊地傳到司馬錦繡耳朵里。
她終于明白,十弟今日來找她,不是單純的姐弟相聚。他敬她,是因為她是鎮北王妃;他親近她,是想借她的嘴,向柳林遞話。所謂的手足情深,終究還是染上了權力的顏色。
“十弟,”她抬起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柳林是北境的王爺,他的職責是守好邊疆,不是摻和洛陽的爭斗。你不該打這個主意。”
“我不該?”司馬明軒的語氣急切起來,“那誰該?讓七哥登基,然后像削掉二叔兵權那樣,一步步收了柳林的權力?還是讓三哥上位,用‘私養妖族’的罪名,把鎮北王府滿門抄斬?姐姐,你護著柳林,可曾想過,他現在的處境,有多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