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風更緊了,卷著夜色往屋里鉆,吹得燭火劇烈搖晃。柳林起身,走到窗邊,望著黑石關的方向。那里的夜空格外黑,只有望臺上的火把亮著一點微光,像顆懸在刀尖上的星。
陳默出發時,天剛蒙蒙亮。
他沒穿官服,只穿了件青布長衫,騎著匹瘦馬,像個趕路的書生。腰間揣著柳林給的蠟丸,還有一壺北境特有的烈酒——那是馮戈培硬塞給他的,說“跟老將軍聊天,得有酒”。
出了幽州城,往南走五十里,就是黑石關。關前的空地上,孫承宗的大營綿延數里,帳篷像白色的蘑菇,在晨霧里若隱若現。望臺上的哨兵看到陳默,立刻喝問:“來者何人?”
陳默勒住馬,朗聲道:“鎮北王府參軍陳默,求見孫將軍。”
哨兵打量了他幾眼,見他衣著普通,不像奸細,便讓人去通報。沒多久,一個親衛跑了出來,領著陳默往大營里走。
營里的士兵正在操練,長槍如林,甲胄相撞的聲音震得人耳朵發麻。陳默邊走邊看,心里暗暗點頭——孫承宗的兵確實有章法,比洛陽城里那些花架子強多了,可惜,用錯了地方。
中軍大帳前,孫承宗正背著手看士兵射箭。他穿著件灰布袍子,沒戴頭盔,花白的頭發用根布帶束著,看起來像個普通的老農,只有那雙眼睛,銳利得像鷹隼,掃過陳默時,帶著審視的意味。
“你就是柳林派來的?”孫承宗的聲音很啞,像被砂紙磨過。
陳默拱手行禮,不卑不亢:“晚生陳默,見過孫將軍。”
“柳林讓你來做什么?”孫承宗轉過身,往帳里走,“進來說話。”
大帳里很簡單,一張行軍床,一張案幾,案上擺著副舊棋盤,棋子缺了好幾個。孫承宗坐下,指了指對面的凳子:“坐。”
陳默坐下,從懷里掏出那壺烈酒,放在案上:“晚生帶了點北境的薄酒,給將軍暖暖身子。”
孫承宗瞥了那酒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柳林倒是會做人,知道老夫好酒。只可惜,無功不受祿。”
“這酒不是白送的。”陳默直視著他的眼睛,聲音不高,卻很清晰,“是想跟將軍聊件事——關于將軍的活路。”
孫承宗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放肆!老夫的活路,輪得到你們王爺操心?”
“將軍息怒。”陳默沒動,依舊坐著,“晚生斗膽問一句,將軍覺得,這次北境之行,朝廷真的是讓你來剿匪的嗎?”
孫承宗端起案上的茶碗,沒喝,只是用蓋子撇著浮沫:“不然呢?”
“不然?”陳默笑了,那笑容里帶著點無奈,“將軍戎馬一生,難道看不出來?七皇子是想借您的手除掉我家王爺,陛下是想趁機削北境的權。您不過是他們手里的一把刀,用完了,就該扔了。”
“胡說八道!”孫承宗把茶碗往案上一墩,茶水濺了出來,“陛下是君,我是臣,君讓臣死,臣不得不死!”
“可死得要有價值!”陳默猛地站起身,聲音陡然拔高,“將軍當年在河西走廊抗蠻族,身中七箭都沒后退一步,是為了保家衛國!可現在呢?讓您來北境對付自己人,對付那些守了一輩子邊疆的兵,這難道就是您想要的‘價值’?”
他的聲音在大帳里回蕩,像塊石頭砸進水里,激起層層漣漪。孫承宗的臉色變了變,握著茶碗的手緊了緊。
陳默看出他心動了,放緩了語氣:“將軍,您比晚生清楚,洛陽城里現在是什么光景。七皇子和三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朝臣們不是站隊就是自保,誰還管邊疆的死活?您要是真把我家王爺逼急了,北境一亂,蠻族肯定會趁機南下,到時候,誰來擋?您嗎?就憑您這三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