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秋意是帶著棱角的。晨霜掛在幽州軍大營的帳篷尖上,像給灰撲撲的帆布鑲了圈銀邊,風一吹就簌簌往下掉,落在甲胄上叮當作響。演武場的青石地凍得硬邦邦,士兵們操練的吶喊聲撞在遠處的山崖上,折回來時竟帶了點金屬般的冷冽。
柳林站在瞭望塔上,望著漫山遍野的紅葉。那些紅不是江南的胭脂色,是摻了鐵銹的殷紅,從山腳一直鋪到天邊,像極了當年和蠻族血戰的沙場。他裹緊了身上的玄色披風,指尖劃過冰冷的欄桿——欄桿是新換的,用的是并州鐵礦剛煉出的精鋼,比尋常鐵器硬了三成,還泛著幽藍的光澤。
“王爺,陳參軍回來了。”身后傳來青黛的聲音,她捧著個暖爐,小心翼翼地遞過來,“剛從并州的‘器坊’回來,說那邊的‘蒸石機’又改良了。”
柳林接過暖爐,暖意順著掌心蔓延開,卻驅不散眼底的寒意。他轉過身,看向營地里那座被高墻圍起來的院子——那是北境最核心的秘密,對外只稱“器坊”,里面藏著的,是足以顛覆天下的力量。
“讓陳默到書房等我。”柳林邁開腳步,披風掃過欄桿上的霜花,留下道淡淡的痕跡。
器坊的墻是用夯土混合著鐵礦砂筑成的,高得望不見頂,墻頭爬滿了帶刺的藤蔓,連只鳥都飛不進去。門口守著的不是普通士兵,是鬼族親衛,他們穿著黑色的甲胄,臉上蒙著面罩,只有雙眼睛在陰影里閃著寒光。
柳林走進器坊時,首先聽到的是震耳欲聾的轟鳴。不是雷鳴,是無數機械運轉的聲響,混雜著風箱的喘息、鐵錘的砸擊,還有一種……石頭沸騰的怪響。
地上鋪著平整的青石板,石板縫里嵌著銅條,銅條里流淌著暗紅色的液體——那是從“小世界”里開采的“熔石”,遇水就會沸騰,溫度比尋常炭火高十倍,是驅動所有機械的核心。
幾十個工匠穿著厚厚的石棉衣,正在調試一臺巨大的機器。那機器足有三丈高,主體是個黃銅鑄就的圓筒,筒身上纏著密密麻麻的銅管,銅管里冒著白汽,發出“嘶嘶”的聲響。一個工匠扳動扳手,圓筒猛地轉動起來,帶動著旁邊的鐵砧上下翻飛,鐵錘落下的力道竟比十個壯漢還大,把燒紅的鐵塊砸得像面團一樣變形。
“王爺!”陳默從機器后面鉆出來,臉上沾著黑灰,眼睛卻亮得驚人,“您看這個!”他指著圓筒側面的刻度,“新換的‘聚石陣’讓熔石的燃燒效率提高了五成,這臺蒸石機一天能鍛打三百片甲葉,是以前的十倍!”
柳林走到機器前,指尖輕輕敲了敲黃銅圓筒。筒壁薄得驚人,卻異常堅硬,是用小世界里的“韌銅”打造的。他記得第一次見到這東西時,工匠們還在用最原始的風箱,鍛打一片甲葉要耗費兩個時辰,可現在……
“武器坊那邊怎么樣?”柳林問道,目光落在不遠處的傳送帶上。傳送帶上整齊地擺放著一排排弩箭,箭頭泛著烏光,是用“玄鐵”混合著“毒砂”淬煉的,見血封喉。
“連弩機已經造出第三批了。”陳默跟著他往前走,聲音里難掩興奮,“新的‘連珠弩’能一次裝十二支箭,射程比尋常弩箭遠五十步,而且……”他壓低了聲音,“咱們在箭桿里加了‘爆石’,射中目標后會炸開,威力堪比小型投石機。”
柳林點點頭,走到傳送帶盡頭的倉庫。倉庫里堆滿了武器和甲胄,寒光閃閃,映得人睜不開眼。角落里堆著些奇怪的東西——有能在水里航行的“鐵船”圖紙,有帶著翅膀的“飛鳶”模型,還有個拳頭大的銅球,據說點燃后能炸塌一座城樓。
“小世界的資源還夠用嗎?”柳林拿起那個銅球,入手沉甸甸的。他手下有三個小世界,一個盛產熔石,一個遍地是玄鐵,還有一個長著能讓人力大無窮的“蠻藤”,這些都是他壓箱底的底氣。
“熔石還能支撐半年,玄鐵儲備充足。”陳默遞過來一本賬冊,“就是蠻藤長得慢,用來做弓弦的話,每月只能供三百張弩。”
“夠了。”柳林把銅球放回原處,“洛陽那邊還在為稅銀的事吵得不可開交,七皇子和三皇子都想把黑石關的兵權搶過去,沒人會注意到北境的變化。”他頓了頓,聲音冷下來,“但這種日子不多了,我必須去一趟洛陽。”
陳默愣住了:“王爺要親自去?太危險了!洛陽城里到處是七皇子的眼線……”
“越危險越安全。”柳林走到窗邊,望著墻外的紅葉,“我在洛陽布的棋子該動了。戶部尚書李嵩、吏部侍郎張謙……這些人收了我的好處,總得辦點實事。而且,我要親眼看看,那座金鑾殿里,到底爛到了什么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