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晨霧裹著霜氣,把官道染成了青灰色。柳林牽著匹棗紅馬站在路口,馬背上搭著個洗得發白的行囊,里面只有兩套換洗衣物和一柄纏著布條的鐵劍。他換了張臉——那是張普通得扔進人堆里就找不著的臉,下頜帶著點風霜刻出的棱角,眼角有幾道淺淺的細紋,像個走南闖北的江湖客。
“王爺……”陳默站在他身后,手里還攥著那張偽造的路引,指尖因為用力泛白。路引上寫著“柳七,幽州人士,游歷江湖”,印章是戴沐陽讓人仿造的,足以以假亂真,可他還是覺得心懸在嗓子眼。
柳林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新造的軀體帶著點生澀的暖意,不如本體那般凝實,卻足夠堅韌——這是他用一絲真靈裹著玄鐵精魄鍛造的,尋常刀劍傷不了,遇著高手也能支撐片刻。“放心,”他的聲音刻意壓得沙啞,帶著點風塵氣,“血海那邊我已布下陣法,本體閉關不會受打擾。洛陽城里有李嵩接應,出不了岔子。”
陳默咬了咬唇,把路引塞進他手里:“器坊的蒸石機又造出十臺,等您回來,就能給幽州軍全換上新甲了。”
“好。”柳林翻身上馬,棗紅馬打了個響鼻,蹄子踏在結霜的官道上,發出“篤篤”的輕響。他勒住韁繩,最后看了眼遠處的鎮北王府,飛檐在霧里若隱若現,像頭蟄伏的巨獸。
“走了。”
馬韁一緊,棗紅馬緩步前行,很快就消失在晨霧里。陳默站在路口,看著那道背影越來越小,直到被霧氣吞沒,才猛地抱拳,對著空氣低喝:“恭送王爺!”
柳林走得極慢。
他不趕夜路,每到黃昏就找個驛站歇腳,點兩碟小菜,一壺劣酒,聽周圍的人扯閑話。驛站里多是南來北往的商客,嘴里的新鮮事比說書先生還熱鬧——有人說洛陽城里七皇子新納了個美人,是江南來的歌姬,一夜就賞了百兩黃金;有人說三皇子在城郊建了座別苑,里面藏著從北境搶來的奇石;還有個穿藍布衫的書生,搖頭晃腦地罵,說朝廷新征了“鹽鐵稅”,把百姓的鍋底都刮薄了。
“北境呢?”柳林端起酒杯,狀似無意地問。他正坐在角落,面前擺著碟醬牛肉,一碟炒青菜,看著就像個沒多少錢的俠客。
鄰桌的商客撇了撇嘴:“北境?除了鎮北王,還有啥?聽說那邊的蠻子都快打到黑石關了,孫將軍還在營里養病呢,指不定是真病還是假病。”
“鎮北王也不是個善茬。”另一個絡腮胡大漢接過話頭,手里攥著個酒葫蘆,“前陣子稅銀被劫,聽說就是他指使人干的,不然哪有那么巧的事?”
柳林低頭喝酒,劣酒帶著股澀味,嗆得喉嚨發緊。新軀體的感官格外敏銳,能聽見鄰桌人指尖劃過酒杯的輕響,能聞見窗外馬糞混著塵土的氣息,也能捕捉到他們話里的忌憚——北境在天下人眼里,是塊蠻荒之地,他這個鎮北王,就是個手握重兵的兇神。
“砰!”
隔壁桌忽然摔了個酒碗,碎片濺到地上。一個穿錦袍的公子哥拍著桌子罵:“胡說八道!鎮北王是國之柱石!當年若不是他在河西殺退蠻族,你們這些商客哪能安穩走鏢?”
柳林抬眼,見那公子哥面白無須,腰間掛著塊玉佩,看著像個世家子弟。鄰桌的商客們頓時噤聲,顯然是怕了他的身份。
“小公子慎言。”絡腮胡大漢壓低聲音,“這話要是傳到洛陽,怕是要惹禍。”
公子哥卻梗著脖子:“我怕啥?我爹是吏部的張侍郎!”
柳林握著酒杯的手頓了頓——張謙的兒子?倒有幾分其父的直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