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的冬意來得猝不及防。一夜北風卷著碎雪,把青石板路鋪成了白毯,踩上去咯吱作響。悅來客棧的屋檐下掛著冰棱,像一串串透明的刀,折射著灰蒙蒙的天光。
柳七背著玄鐵劍出門時,綠柔正站在客棧門口,手里捧著件縫補好的棉袍。她的傷徹底好了,臉色也紅潤了些,只是眉宇間總帶著點小心翼翼的討好。
“柳大哥,天涼,穿上吧。”綠柔把棉袍遞過來,指尖不經意地擦過他的手背,帶著點刻意的溫度。
柳七接過棉袍,套在身上,只淡淡說了句“謝了”,便轉身融入風雪里。
綠柔望著他的背影,直到被風雪模糊,才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天,她對柳七可謂是無微不至——他出去接活,她就在家燒好熱水、備好飯菜;他回來晚了,她就坐在燈下等,哪怕等得睡著了;甚至昨天,她借著給他縫補衣衫的由頭,紅著臉說“柳大哥要是不嫌棄,我……我愿意伺候你一輩子”,雖被他不動聲色地避開,卻也沒明確拒絕。
她覺得,柳七心里是有她的。他只是性子冷,不擅長表達。
“姐,別看了,他走了。”阿紫端著一盆熱水從屋里出來,霧氣模糊了她的眉眼。這些天她話少了很多,每天除了練功(柳七不知從哪找了本基礎劍法譜給她),就是默默做事,像個沉默的影子。
綠柔接過水盆,倒進院里的排水溝,低聲道:“阿紫,你說……柳大哥會不會娶我?”
阿紫愣了愣,隨即低下頭,聲音悶悶的:“不知道。”她心里其實不太喜歡姐姐這樣,總覺得……柳大哥不是一般人,他們和他之間,隔著些什么。
柳七在洛陽的“名望”,確實帶著幾分諷刺。
市井里的人都說,這個叫柳七的俠客,功夫是真高——前幾日護送一個商隊出城,遇上十幾名悍匪,他只用了三招就把人全打趴下了,玄鐵劍都沒出鞘。
但也都說,他腦子不太好使——放著好好的日子不過,偏要養著兩個“白眼狼”,還是從醉春樓贖出來的姐妹倆,聽說前陣子還跑過,被抓回來居然還接著養,真是傻得冒泡。
“柳七兄弟,又去接活?”隔壁鐵匠鋪的王鐵匠正在拉風箱,見他路過,笑著打招呼,語氣里卻帶著點打趣,“你那兩個妹子,今天沒給你添麻煩?”
柳七點點頭,沒接話。他知道這些人背后怎么議論,但不在乎。他要的從來不是這些人的認可,而是一層能遮住真實目的的偽裝。
他今天接的活,是給城南的張大戶看家護院。張大戶是做絲綢生意的,最近得罪了同行,怕被人暗算。
守在張府門口,看著雪花在朱漆大門上融化成水,柳七的思緒卻飄到了涼州。
涼州,地處西北,是連接中原和西域的咽喉要道,也是抵御蠻族南下的屏障。那里土地貧瘠,卻盛產良馬和鐵礦;那里民風彪悍,卻也最是忠誠——當年柳家父子能在北境立足,靠的就是涼州的鐵騎支援。
可現在的涼州刺史,是七皇子的人,一個只會搜刮民脂民膏的蠢貨。柳林要想真正掌控北境,打通和西域的商路,涼州必須拿下來。
“柳護衛,里面請喝杯熱茶?”張府的管家出來,恭敬地邀請。這些天柳七的名聲在外,連大戶人家都對他客氣幾分。
柳七搖搖頭:“不了,職責所在。”
管家也不勉強,笑著退了回去。
柳七望著漫天飛雪,指尖在玄鐵劍的劍柄上輕輕敲擊著。時機差不多了——洛陽的風聲漸漸松了,那些暗中監視的眼睛,大概也覺得“柳七”只是個普通俠客,放松了警惕。
是時候,和李嵩他們碰面了。
三日后,雪停了。
柳七接到了灰袍老者的消息,讓他亥時去城東的“李府”。李府的主人,正是戶部尚書李嵩。